温邈都不记得是怎么陪着温逸到的医院,她只记得她一阵手忙脚乱,温逸被推了进去,然后不知过了多久,医生出来说是一个她不知道的病,要动手术,要家长签字。
她说,我可以签。
医生说,你不行,要你们的家长。
那个时候的温邈好想哭,她想说她就是家长,这么些年她一直在很努力地去做好家里的家长啊……
僵持不下,妈妈的电话打了过来,说:飞机延误了要等,问她温逸的情况。
那个时候的温邈什么也没听进去,只听到妈妈说还不能回来,那个时候,疲惫、愤怒、恐惧……一切一切都撞击在了一块儿
温邈还记得那个时候十二岁的自己第一次冷着语气威胁她的母亲
——“妈妈如果你今天回不来,就不要再回来了……”
她只有十二岁,她也只有一个弟弟,她不知道医生说的是什么病,也不知道怎么帮躺在病床上的弟弟……
那个时候的温邈将那些年缺失的安全感锁带来的恐惧完全爆发了出来。
后来,好在是虚惊一场,温逸很快就退了烧,输了一晚上的液,手术推到后面也没有什么影响。
温母宋迢是在第二天一早的时候赶到医院的,开车从临省到北京,整整12个小时。
那个时候的宋迢事业正在上升期,每年都有审不完的案子,年终的考核……几乎没有假期可言,家里、事业交织……
这个时代对女性的要求太高,总是在人筋疲力尽之后再倒打一耙。
在温逸退了烧之后,温邈紧绷着的神经才放松下来,然后意识到之前自己跟妈妈的态度……
当她看到推门而入的妈妈脸上无比疲倦的脸庞,黑眼圈深地像凹下去一般,脸上满是担忧,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那一瞬,温邈再也止不住地哭起来。
宋迢心疼地把温邈搂在怀里,自己也止不住地掉下眼泪。
温邈一个劲儿地跟宋迢说“对不起”,说“对不起她没有照顾好弟弟”,说她“不该对妈妈发火……”
宋迢红着眼圈,亲吻着温邈的额头,声音温柔似水,生怕再吓着自己的女儿
——“没有宝贝儿,是妈妈不好,你很棒……你把弟弟和自己都照顾得很好……”
温邈又是一个劲儿地摇头,“不好,我照顾不好……”
“好好,没关系,妈妈来,妈妈不去忙了……妈妈来照顾……妈妈会照顾好的……”
说到这里,宋迢强压着抽泣,“对不起,邈邈……”
……
而后来的宋迢也没有食言,她跟法院请了长假,安心在家里照顾自己的两个儿女。
直到温逸手术完全康复,整个人又活奔乱跳起来,两人顺利升了市里的中学……宋迢才回到岗位,却还是降低了工作的频率,将重心放到了家庭。
无心插柳,宋迢没有之前那么拼了,却在第二年却意外地被调到了中级法院,然后逐渐稳定下来。
越长大,温邈就越理解妈妈。
她虽然出生优渥的家庭,可是她始终都知道,她跟其他人一样,只有很少的选择,如果她不能自己撑起一片天地,那么家里所赋予她的这些将一文不值。
在面对未来的渺茫大海里,她也会像当年的妈妈那样,身不由己,没有选择。
她的父亲是有名的建筑师,甚至做到了这个行业的顶端,母亲是受人敬仰的法官,可是这些都不是像他们的头衔就那么短短几个字的简单。
她见过父亲画稿,一坐就是一整天,到最后连身子都直不起来,远赴美国,在心里一直对存着对家庭的愧疚,甚至错过了见爷爷的最后一面……
生而在世,每一种看似光鲜亮相的人生,其实,都有着它少为人知的艰难。
……
温邈这一觉睡到了半夜。
寝室里的灯还在亮着,安扬还是没有回来。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现在是:3:47
温邈硬撑着下了床,去喝水。
脑子没有之前昏沉了,身体却还是很难受。
温邈喝了一杯水后,强迫着自己吃了两片吐司,然后准备吃了药再回去睡。
一生病,温邈就没胃口,可是没有胃口却不能不吃东西,尤其是不能空腹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