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春_作者:七月闻蝉(22)

  姜酒瞧着他的手,末了勾起一边的唇,黝黑的眸子盯着老板,道:“老板真大方。”

  先前还僵硬的脸带着痞气,像是揭了面具一样。

  老板微诧,末了点了点头,也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声音清朗,笑问道:“我的手很好看?”

  “你的手是太好看了,手上的茧都长在惯常握笔的位置,定然是长期写字。收钱的动作不似其他的店家,文雅的像是不染铜臭的读书人,多少钱也不曾数。更何况,一个男人开了一家女成衣店,里面自始至终都只一个人,本地人也不曾有人上门,这么清冷又奇怪的店开在这么显眼的位置,在一堆关门的杂货铺里算是鹤立鸡群了。”

  姜酒慢慢道,她一遇到有意思的人渐渐就话多起来,不过站在阿祁的位置,姜酒终于改了从前恹恹的样子了。

  这个人,很像江师爷。

  除了那双眼睛。

  ☆、陆平生

  *

  姜酒最后说出她的猜测,那双清透的眸子里藏了万千笑意,像是遇到一个老朋友一样,连她事后都不说出为什么。

  “你八成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心群众,往小处说,暂且不谈,但往大处说,可以给人重新做人的希望。”姜酒想想道。

  小姑娘狭促的笑意明明白白摆在小脸上,老板轻哼了声道:“就这么些?”

  他的眉眼温润,这般语气配着他的样子,年纪骤减。

  “衣服不收钱,那更好不过了。”姜酒理了理领子,这种十年前的老旧保守风格真的很保暖。

  老板笑笑,翻开账本打了个勾道:“谢谢了,日后考虑考虑,若是赚得钱,我再开个粥铺,再做一桩好事。”

  门外春风抚槛,枝头饱满的杏花簌簌落了些,姜酒看着外面,半晌对老板道:“谢谢。”说罢牵着阿祁离开。

  老板抬眼,穿着月白衫子的姑娘跨过了门槛,步子大,走的又快,眨眼功夫一转弯就不见了。他低头把盖着公文的账本拿开,忍不住又笑笑,这个十三岁的孩子与他以往见着的有些不同。看起来冷冷的,乍一眼会觉得故作老成,有些老气。但只要聊到她喜欢的,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当真可爱的紧。

  *

  远山如黛,上了年纪的酒央县城时间过得比青阳更慢。单从来来往往的老百姓身上便能看得出来。这种夹在南北中间的县城因着地形较为闭塞,民众的眼界较为有限,县城走遍了也不见多少找乐子的地方。

  唯一气派的赌坊有个极为土的名字,与青阳碧华万福楼一比当真是土爆了。姜酒站在大赌坊外面,心底那个隐隐萌动的想法在使唤着她进去。

  阿祁见她神往的样子,江师爷曾严禁过姜酒去赌坊,说那是极易让人变坏的地方。平日随他一道的姜酒通常都是和小黑蹲在外面一起晒太阳。当有些东西只可远看而不可触碰时,总能勾得人心痒痒。

  她毕竟还小,江师爷如此教育委实不现实,如今看来有些失败。

  “你想进去吗?”阿祁道,“我们没钱。”

  姜酒偏头看他。

  阿祁想板着脸,不过日光照在她脸上,她笑起来跟着陶瓷做的娃娃一样,他瞧着就像笑一笑,然后摸一摸,亲亲她的眼睛。

  “姐姐在高兴什么?”阿祁道,他糯糯的声音像是软软的猫叫一样。

  “我高兴,现实如此。你想做什么,没有钱却寸步难行。”姜酒揉了揉前额,很是苦恼一般。

  “小姑娘担心这个做什么?钱是最好赚的,只要你肯动动脑子。”

  这时不知谁说了一句,那声音尖尖的,故意掐嗓子的音像阉人一般。姜酒嗅到一股脂粉味道,转过身就看见一张烧饼似的大圆脸。

  一双细小的眼睛,粉脂抹多了的脸一说话就能见簌簌落下的粉,那口脂的颜色当真是极其的红艳,显得嘴更大。这样艳俗的妇人姜酒不用脑子都知道是干嘛的。

  她当即拉着阿祁要离开。

  “诶诶诶,你一个小姑娘还拉扯着一个弟弟,你从成衣店出来了谁会要你?”她丢着帕子在后面喊。

  这一扯嗓子周围就都看了过来。

  老百姓的眼神很直白,嫌弃的,可怜的,同情的,厌恶的……

  姜酒转着身,就见那艳俗的女人眯着眼轻蔑一笑,她走近了身上的脂粉味道熏得姜酒想吐,她提起了那家成衣店,叫她想起里面的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