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粉饰太平,说话却结结巴巴,庆幸孟云峥并未执着于她的说词,望着她的那双峻目虽深静却还有些软意,似乎不觉被她冒犯。
“依孟某看来,姜姑娘应是出身于西疆一带吧?”
姜回雪蓦地握紧十指,不知自己的两丸瞳仁正细细颤动,听他徐声又道——
“姑娘的这碗‘五白粥’,孟某曾在西疆吃过几回,在当地算是寻常可见的吃食。”略顿,语气更缓。“再有,你姊妹二人的模样与汉家女子多有不同,肤泽偏白,瞳色略淡,发色在天光下黑中带红,说话时则有一点点的软糯腔韵,这些都与西疆女子颇有雷同。”
外貌模样和说话腔调,本就难以遮掩完全,他看出的这些也算不上什么事的,不是吗?姜回雪暗自调息定心,腼腆笑弧再次在唇角荡开。
“便如孟大爷所说,确实是这般。”她深吸一口气,再度浅浅扬笑。“老家……老家那儿没有亲人了,仅剩我跟妹子两个相依为命,既无田产也无房宅,生计难以维持,所以就决心赌上一把,姊妹二人随……随一支走商队伍来到帝京。”
闻言,孟云峥神色微沉,点点头。“如此看来,你是带着妹妹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才能在这帝京安顿下来。”
她垂下双眸,也跟着点点头。“嗯……是啊,是很长、很长的一段路没错,但……但全赖有贵人相助,如若无他,我们姊妹俩真要走投无路、衣不蔽体地饿死在荒野里,全赖有他,才有后来的活路……”
姑娘家此际语调如吟,十分温柔,连五官神态都柔情似水,仿佛提及那位贵人,带暖的心底便要涌泉不歇,令一旁静观的男子不禁好奇挑眉——
这位姑娘家口中的“贵人”,究竟施了什么恩?
对姑娘家而言,又究竟有多金贵?
【第二章 是要报恩的】
半年前。西疆。
天朝与西边部族和小国交界的域外一带,奇特地势造成独特的天候,每每过午时,山上始降云白冰霰,即使正值夏季,只要日阳西沉了,风开始刮起,犹能让人冷到齿关直颤,皮肤发青。
从鹰嘴崖壁上纵身跳下,夏季大发的水势一下子将她俩吞没。
姜回雪没有徒劳无功去挣扎。
她仅是紧紧拉住小默儿,随水势去带,让身躯适应这左突右冲的推送卷袭,在随波逐流中将头挺出水面,一呼一吸,不忘吐纳。
湍流从高处往下,随地势一段段激奔、急旋、瀑泄,不知将她们带出多远。
姜回雪只觉冻到快要失去知觉,直到有什么东西咬住她的发,揪得她头皮生疼,她神魂一凛,陡地扯回几乎要飘远的意识。
脑子还不太好使,她两臂已用力去抱,发现默儿就在臂弯里,没有分开,她心头更定,头皮却又被扯了一记,一道低沉男嗓随即传出——
“大聪,再贪吃也不能这样,那是头发,不是水草,别乱啃。”
兽类呼噜噜的喷气声在耳畔响起,姜回雪立时感到头皮一松,长发覆面。
她张开双眸,从湿漉漉的发丝缝隙中看去,她与默儿已被水势带到下游河畔,抬高双眼仰望,囚了她十年、如拔地而起的双鹰巨峰就在面前。
此时峰脚下似大战方歇,或近或远处倒下不少人,更有十数人遭到活逮、捆绑在一旁,而穿着兵勇制服的年轻汉子们在场上来回忙碌,救治受伤的自己人,并搬运尸身依序摆妥。
今日所有人往峰脚下奔,闹成一团乱,无人阻挠她逃上鹰嘴崖壁,原来是因官府大阵仗前来剿匪吗?所以老天……老天终于肯开眼了?姜回雪正模糊想着,一声粗嗄喷气又喷在她满头湿发上,似颇为不满地使性子。
她拉回视线,心头小惊,因近距离对上一颗黑乎乎的巨大马头。
男子低沉嗓音再次扬起,带着点无奈。“是。是我误解大聪。你不是贪吃啃人家的头发,而是怕对方会随水流飘走才赶忙出嘴相救,咬着发将人拖上岸。”
“呼噜噜——”喷气加一声重重趵蹄。
“你定要这么跟我较真吗?”叹气。“是。是我错。待正事办完,我再请阁下喝酒总成吧?”
姜回雪听到大马又呼噜噜喷气,这次喷得小声了些,似乎肯接受男子的“赔礼”了,然后它慢腾腾踱到一边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