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姊姊、小姊姊,这里,来啊!你来啊!”忽见孟云峥闻声侧首,那唤声有所顾忌般一顿,压低下来改用气音。“你来……小姊姊过来啊……”
是乔老爹家的小孙儿棒头,八岁不到,古灵精怪得很,常带着默儿一块玩。
默儿阴霾笼罩的小脸蛋瞬间笑开,眼睛发亮。
她先是抬头望向姊姊,见姊姊微笑点头,她就再也待不住,把送出一篮子蜜枣糖糕的“痛”抛诸脑后,小跑步朝棒头和几个孩子所在的那一边奔过去。
孩子们似乎要玩“官兵捉强盗”,已在那儿划分“人马”,默儿自然跟棒头同一国。
姜回雪从孩子们身上收回眸光,迎向眼前男人,他目光沉定似有深意,瞧得她颊面莫名热烫,仿佛那里也落下火伤。
她想了会儿,咽咽津唾,重新拾回声音。“……所以孟大爷今早会去而复返,是因为忘了留下这膏药吗?你来了,结果见到粥摊前有人闹事,这才不得不出面,是吗?”
说实话,孟云峥并非忘记留药,是将膏药揣在怀里,临了却踌躇起来。
她小臂上的烫伤靠近肘部内侧,昨日他来喝粥,她不意间撩高衣袖才被他觑见,她不提,他亦不好直接问出,好像他从头到尾都在盯着她瞧似的,今天特意带了治火伤的膏药过来,尚未想好该如何自然而然地把药留下,她人已往前头粥摊忙得不可开交。
他原本是走了没错,越走心头越闷,忽觉自己蠢得可以,她确实受伤了,他竟在纠结该怎么留药这种无聊蠢事。
是盯着她瞧了,那又如何?他的确一直在看她。
对于她所问出的,他没有作答,只沉静道:“把药拿了。一日两回直接敷在伤处,很快就能复原。”
姜回雪终于伸手接过他再次递来的膏药小盒,握紧,微垂颈项。
“多谢……”
“嗯。”孟云峥随意低应了声,瞅着浮荡在她雪额上的浏海,和那轻敛的墨睫,他气息略沉,想跟她说,说他明日一早要离京,不会去大杂院等粥喝,要她莫等他,甫掀唇,忽记起他已都说过。
他都清楚说了,却莫名牵挂,从不知自己会这样不干不脆。
一时间,他无话可说杵在原地,该告辞才是,又觉她仿佛欲语还休,那模样竟令他双脚无法挪开一步,仅能紧紧注视,静默等待。
他的感觉果然没错,眼前,原是垂首沉吟的姑娘鼓勇般抬起一双含烟水眸,瞬也不瞬望他,像想过又想,想了再想,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启嗓来问,那柔软声音很是腼腆——
“我有一事盘桓在心,很想讨个说法,还请孟大爷为我解惑。”
他静了静,深目如渊。“你问。”
姜回雪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握成小拳头,吸气吐语。“粥摊从试食到开张至今已有月余,很多谢孟大爷的捧场,‘五白粥’确实有它的好处,我亦觉自个儿的手艺还成,只是天天喝同样的粥,入口尽是相同滋味,再好吃的东西也要腻的,可你仍是天天往大杂院来,难道真只为这一碗粥,再无其他?”
一个大男人天天上门蹭吃,你以为他想蹭的只是吃食吗?
乔婆婆的话令她头晕目眩,却也不得不想。
你这孩子,都十六、七岁的大姑娘家,怎还不懂?
她就是不懂啊!
以为她卖粥,他来喝粥,她做起小小营生,他是来光顾的客人,事情再单纯不过,可仔细思量……根本不寻常。
她猜不透、看不懂,忍不住直接问了,她想弄明白他的意图,待真相大白后,她就可以……可以……她还不知自己可以干些什么,但至少不会因乔婆婆几句话便惊疑迷惑、胡思乱想。
男人似乎被她的问话给难住。
他浓黑的剑眉微凛,眉峰成峦,但很快又恢复淡然神态。
“姜姑娘以为孟某不是为粥,能为了什么?”他以问制问打破静默。
她咬咬内唇,硬着头皮道:“乔婆婆说,这般的事,我一个女儿家不好开口,但还是厚着脸皮开口,还是想问个清楚明白,想明白孟大爷若不是为那‘五白粥’的话,是为什么?”也来一招以问制问,问得肤中的血气仿佛尽涌,涌得浑身薄汗、热气蒸腾。
两人之间再次静默下来,但她的眸子睁得清亮亮,没有丝毫闪避,尽管一颗心抖得像要撞破胸骨,那样闷痛,她依旧直勾勾仰望他,等一个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