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子这次发来的台本有两个版本,傅睿白逐字逐句仔细看完后,认为胡鸾的版本更接近她想要的,但仍然缺少冲突看点,她建议豆子带领团队在胡鸾的版本上继续改进。
尽管工作事项多且杂,隔天还有一个重要团队要见,看到来电显示上明晃晃的“陈述”二字,傅睿白还是在最短的时间里将工作抛去九霄云外,毕竟,这是上次那条微信后,陈述第一次联系她。
电话接通,傅睿白先开口说了声“喂”,怕自己紧张,她起身在房间里走动起来。
手机那端没有回应,四下寂静,傅睿白听到对方的背景音,她停下步子,扬声问:“你在机场?”
“嗯。”
“去哪?”
“智利。”
傅睿白心脏剧烈起伏,她尽全力让自己沉默下来,想等情绪过去。陈述也没有继续说话,两人间只有机场广播在响,听内容,他确实在机场,不是湘城机场,是香港国际机场。
“还有十分钟登机,我时间不多,——白白,”他突然喊她,又略作停顿,“你要的答复,我在微信写了十几遍,没发,想着还是打电话说比较好。”陈述慢声说着,一贯的思路清晰,情绪管理绝佳,显得傅睿白对他的一字一句在乎得要死。“你问我对你是不是一点超出师徒情谊的感觉都没有——”他再次停顿下来,这段被拉长的时间里,傅睿白感觉自己像在深海溺水等他丢一根浮木,每一秒都是濒死的煎熬。“不是。”他最后说。
“不是什么?”傅睿白脱口问。
“对你不是只有师徒感情。”
傅睿白心跳骤停。“什么时候开始的?”她颤着声补问。
“这个我没法回答。其实,这层心思要向你坦白不难,之所以没说,无非是在考量说与不说的后果,说了,怕你要一个结果,我给不了,不说,怕骗自己、骗你,怕这辈子就和你散了,很自私,我认。”傅睿白听出他语气的起伏,猜想他是以什么心情和表情说的这些,她猜不到,和他认识这么久,聊过的话题有深有浅,却还从没聊得这样亲近过。“没办法,这个年纪,顾虑和担忧是本能,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特别希望自己还小,做事可以不计后果,不分辨对错,只管自己喜不喜欢,”陈述语速很慢,声音很轻,轻到傅睿白可以听到行李箱在地上滚动。“可我不是,我马上三十四,工作了十几年,一般人到我这岁数孩子都能抱俩,我不能还当自己是个小男孩。”
“所以呢?这些和两个人的感情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给不了结果?你怎么知道我要什么结果?”傅睿白问。
“你看,这就是我担心的反应,前一秒你还在问我对你是不是有超出师徒情谊的感情,下一秒你立刻给我出一道新考题,白白,我不是你下属。”他默了默,续道:“这些年你在工作中顺风顺水,越来越强势,做人做事完全结果导向,我在旁边看着,说实话很愧疚,总想着,是不是因为当初没带你一起走才让你变成这样——”
“不是,”傅睿白果断否认道。她不想在现在这个时刻在他面前示一点点弱,尽管他说得对。那时候全身心倚赖的人放弃自己,让她在漫长的,被否定和不信任的痛苦中意识到一件事,想要不被抛弃,必须让自己变得非常重要,无可替代,这些年,她就是靠着这个信念走出了阴影,走到了现在。“我变怎样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你无关,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好,和我无关。”陈述苦笑,“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想在走之前劝劝你,——虽然这不是我给你打电话的本意,你可能不爱听,我还是想劝,你不能一直让自己处在这种节奏里,最好停一停,对人也是,要适当给别人留余地,别总把人往绝境逼。”
“像你一样吗?到处给人留余地,替人背锅,停这么多年,最后落得连电视圈都待不了,把自己逼到——”
“傅睿白。”他沉声喊她名字,语气中隐有怒意。
“对不起。”傅睿白扶额,即使没有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面目可憎,她明明知道这个话题是两人间讳莫如深的东西。四年前,他不愿参与领导层面的利益往来,被上面以转岗的形式“流放”,自此,台里大量同事把一些灰色事件的事主身份编织在他身上,他连续几年背负了诸多恶意揣测,同时,没有再主导过一个项目。傅睿白知道这些年他为改变现状做了多少努力,她明明知道这是他的痛点,她还是那么残忍地戳上去,不过为争一口意气。缓了许久,她终于深深吸了口气,转移话题道:“这趟出国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