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铃错_作者:青橘一枚(88)

  她顿了顿,凑至陆离身边压低嗓门说道,“大人可知,后日便是晴初梳头的日子?不是老身非要为难于你,而是晴初梳头的日子很早便定下了,其他州县的官家公子,不少早都来寻过老身了,皆问那晴初的事,老身都一一替大人您把他们给挡了回去。如今时日已到,大人您依然未凑齐晴初的赎身银钱,无法替晴初摆脱妓籍,老身就算再想偏帮也无法了。”

  她复又直回身子,捏着嗓子笑盈盈地道,“后日酉时,乃咱揽春院晴初姑娘梳拢的大日子,奴恭请陆大人赏光,来咱揽春院观礼,老身定给陆大人留个好位置!”言罢兰花指一翘,往陆离胸膛上拍了拍,又顺便摸了一把,翘着嘴角一扭身走回了身后的人群,笑盈盈的等着陆离将晴初送出来。

  陆离怒火中烧,几欲要将自己点燃,他冷冷的盯着杨老鸨,咧嘴一笑,他幽幽的声音传来,“望杨妈妈切莫忘记你自己的话,如若晴初有半分不妥,陆离定会来寻妈妈仔细说道……”言罢,他转身,向身旁的部下低语两句,自己一撩袍回了院门。

  晴初坐在床边揪着帕子,脸色苍白,一早便听见门口的仆妇大声讨论院外来了揽春院老鸨的事,昨日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心又吊了起来。自从倾心于陆离,自己便无时无刻不在怨恨自己的妓籍身份,如若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份,陆离何必要受那杨老鸨的勒索……

  一千二百两纹银,是多少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财富,那老婆子金口一张,陆离便要为此折腰。自己算得上是揽春院开业以来最贵的歌姬了罢,在其他妓馆可是能赎三四名歌姬了……思虑至此,她愈发痛恨起将自己卖入妓馆的继母起来,又将杨老鸨在心里狠狠骂了一通。

  门开了,陆离黑着脸进了门,只呆呆的看她。晴初一颗心晃悠悠荡到了谷底,她知道自己该走了。昨晚她便想好了,自己的身份已无法改变,能在被恩客梳拢前得到陆离的爱,已是一种奢侈,应该知足了,至于以后……自己配不上陆离,如若他执着,自己愿陪在他身边,做个婢女便足矣。

  晴初慢慢起身,今日她穿了一件雪青色的交领褙子配白色纱裙,头上堕马髻,只插一只珍珠钗,珍珠小小的,发着莹光,就像她的人,渺小又脆弱,随时都可能被人蹍作齑粉……

  她缓步向陆离走来,面带笑容,一双妙目亮晶晶,她细细用双眼描绘他的眉,他的眼,似要将他刻入心里,“大人,奴走了,大人不必勉强自己,奴心里只有感激,并无怨怼。大人且小心办差,保重身子,奴会在揽春院日日替大人祈福的……”

  言罢,她深深道个万福。陆离几乎快要站立不稳,能有什么比自己亲手将心上人送入火坑更能折磨人的心智?他只恨自己不够有权势,不够有财富。他痴痴的看着小小的晴初,他茫然的捉住她的手,拥她入怀,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远处飘来,“我下月便来接你,你且耐心等我。莫要与他们作对,勿要受伤了……”

  晴初在众目睽睽下坐上揽春院的马车离开了卫所。陆离只立在大门后的院子里望着门外发呆,他连走出大门目送晴初离开都做不到了。“人犯”齐振亦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齐振便是来监视他的,防止陆离突然暴起做出什么让锦衣卫无法立足的事。他看见陆离额角和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犹如一条条盘龙在薄薄的皮肉下隐隐跳动,马上便要冲破藩篱遇神杀神,佛挡杀佛了。

  齐振的心吊在了嗓子眼,好在陆离只是自个儿憋了一会,又黑着脸,拎了一把刀去往后院。须臾,后院传来咔嚓一声,随后是房顶瓦片落地声,伴随枝叶摩擦的沙沙声,后院那棵老榆树正式宣告寿终正寝。齐振与一干锦衣卫望着后院方向面面相觑,又各自若无其事的各自离开……

  ……

  两日后,揽春院张灯结彩,披红挂绿。揽春院来了位豪客,他在揽春院连办三日流水的花酒,三日的赌局,为的只是今夜与晴初的合卺良辰。

  杨老鸨乐得嘴都合不拢了,来往揽春院的男客们无不向她拱手道贺,“杨妈妈苦尽甘来,养出这样好的姑娘,招来如此财大气粗的好客人。”听得此话,杨老鸨自是飞去一个风流婉转的妩媚眼神,然后拍着对方的胳膊说,“都是恩客们捧场,我杨老婆子才有如此的喜事儿好办,还望各位公子大爷常来,常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