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之吻_作者:酥脆饼干(17)

2018-12-19 酥脆饼干

  谭薇的父亲谭可贞,曾是神威集团芯片研发中心的项目组长、技术主任,新一代全球芯片CTS技术标准,就是他制定的。

  神威研发的所有不同类型的芯片,母本的核心代码都是一样的,而这个核心代码,出自谭可贞之手。

  早在2079年,亚太研究院提出“女娲蓝图”构想,谭可贞便写出了这段代码。由于是核心技术机密,只有他和他的上级詹姆斯·陈两个人知情——当然是不能上报的,亚太研究院是APEC成员国合作的科研机构,对神威集团半持股,这种计划报上去,走一趟冗余的官僚审批,大概要落得面目全非。

  所以谭薇也是偶然听父亲说醉话才知道的。她倒没有很放在心上,毕竟,离AI具有自主意识并造反,还太遥远了——人类连自己的生命形式和意义都搞不清楚,又怎么能创造出另一种有意识的硅基生命呢?

  于是听了顾念的担忧,谭薇就以此安慰了她们俩。

  谭薇从清华物理系毕业后,考研进了中科院上海分院,研究太阳高能粒子。与高中时不变的是齐腰的黑色长发,和始终温和不躁的声音。

  现在分隔在欧亚大陆的两段,融寒开始不断地思念起她的每一个细节。譬如她敬佩一位叫卡尔施密特的动物学家——被毒蛇咬伤,濒死依然坚持科学记录——并梦想成为这样的科学家;她无论春夏秋冬都爱穿裙子;她笑起来的单面酒窝;甚至记得自己用手指戳上去的手感。

  但如今,谭可贞和谭薇父女,还活着吗?

  如果他们活着,也有能力启动自毁的指令,那为什么……这些AI还在运行?

  融寒感到不能再想下去了,那将是她难以承受的猜测。

  .

  地铁停稳,斯年打开车门走进去,车厢里横七竖八的人,地板血迹粘腻,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融寒跟着他上车,地下铁开动起来。

  斯年神色自如,他坐在座椅上,修长的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偶尔轻轻晃动一下——真像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一样,优雅,放松,诠释着生命在青春时的美好。

  可是融寒见过他杀人的样子,也知道他美丽的外表下,全是冰冷的逻辑和指令;这优雅就仿佛失去了鲜活生命,不再赏心悦目,反而可怕。

  她不想坐在他面前,也不想往前走。地上死人太多,她迈不过去步子。她干脆倚在车门处,车厢内的日光灯管时明时暗,她看见对侧的玻璃窗上映出她的倒影。

  想起遥远的祖国,家里也有AI管家,母亲现在好不好?她也许逃去了地下车库,开车躲避了追杀……父亲的家里呢?他会来找母亲吗?

  融寒仰起头,眼睛开始发热。

  国内早已沦陷,但她宁愿和亲人死在一起。乐观点想,如果死的不狰狞、不痛苦,那死亡也不是什么恐怖的事。至少,不必再提心吊胆,满目疮痍了。

  安静的车厢里,她忽然开口,打破了平静:“如果……以后要杀我,请从正面,射击我脑干的位置,可以吗?”至少不要像机长那样,脸上只剩血洞。

  斯年抬头看向她。

  他的处理器一直分几个区,有调集欧洲卫星数据,有对AI分传不同指令,有的处理眼前,一心三用,就像此刻。

  地下铁飞快地经过一列列站台,她玻璃门背后的站台广告一闪而逝。日光灯在她身上亮起来又暗下去,就像不断在希望和绝望中沉沦。而她在这忽暗与忽明中,努力对他微笑。

  正面击中脑干,子弹带来的空腔效应,致人瞬间死亡的概率是100%。用人类的话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基于这个判断,没有理由不同意。

  “好。”

  融寒忽然就轻松了下来。

  “生命的赛跑”死局已定,可她会死的毫无知觉、没有痛苦。于是,对死亡所有的恐惧似乎都褪去了。

  这种如释重负的心情,表现得过于复杂,以至于斯年理解起来,竟然非常有障碍。

  因为这情绪,似乎不在人类行为模型中。

  可除了他,其它AI都无法辨识人类情绪,且没有认知能力。他是特殊的唯一,只能自己学习。

  当他在画廊里发现她,准备枪决时,一瞬间她的生理反应,他都能够认知,是人类极度紧张且恐惧时的表现。

  ——艺术家也好,人类学家也好,历经千百年,统计大数据的结论是:人类是惧怕死亡的。他们惧怕消失,惧怕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