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考取功名以后,她先要入朝为官,帮助圣上治理京城事宜,干出一些轰轰烈烈的大事以后,再趁着告病请辞,而后云游于山水之间,看看书上所描绘的那些大好风光。或许会在期间遇到喜欢的女子,她便娶她为妻,两人过上和平安顺的生活。这一辈子,便也算作是圆满了。
然而……这一切如今对于她来说都不过只是一个妄想而已。因为身为女子,因为身为苏家的女儿,所以一切的规划都成了美好的泡影,连去仔细想想都成了一种奢侈。
她心脏不知怎么的,微微地一抽,隐隐有些发疼,然而很快就迫使自己回过神来,眼见得他们已然各自偃旗息鼓了,这才朝着余怒未消的夫子福了福身子,随即拉着气呼呼的妹妹走出了书房去。
几乎是刚刚走出书房,妹妹便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大叫道,“我不需要你假惺惺地来帮我,我方才被夫子骂的时候,你心里分明也很开心吧?”
是。她心里有一个隐隐的声音在回应着。
虽然她并不想要承认,然而在看到如此清晰鲜明的高下对比时,她心中的的确确是有几分痛快的。
眼前的女孩子,自小以来便永远光芒万丈,娇俏可人,总能博得所有人的关心和宠爱,自己虽然在各方面都胜过她,却总是被衬托得如同一个中规中矩毫无亮点的古董花瓶,虽然让人每回看到都会赞叹,但是注意力却总是还放在花瓶之中那捧鲜妍亮丽的花上。
随着时间推移,她也逐渐潜移默化地习惯了这种生存方式,从未提出过意见,从未因为此跟人有过争吵不满。但她毕竟不是花瓶,不是一个没有脑袋的死物,自然也是有心的,所以才会有了这些并不算光彩的小心思。
相比之下,妹妹的确比她要来的简单明快许多,至少她能够将对一个人的不满和厌恶清清楚楚地写在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就如同她如今面对自己一样。
她垂着眼睛思量了几秒钟,很快便朝着眼前气得小脸涨红的妹妹弯起了一个标准大家闺秀的笑容来,“你如果是方才被夫子训斥了生气,如今朝我撒撒气也是情有可原的,我不会生气。”
她自然不会生气,她心底深处,最乐意的便是看着她跳脚。
而妹妹俨然被她这句话激得更怒了一些,大抵是感觉好像一拳打到了软柿子上,语调也更为尖锐刁钻起来,“为什么不反抗?你自己无端端被这么说,一定也会不痛快吧,这里明明没有人,你究竟还在假装些什么?你知道么,我最讨厌的便是你这种假惺惺的人!”
“小妹,”面对这般劈头盖脸的责难,她面上温婉良善的笑容依旧,声色婉转,却自带着别样的威严,“最近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与此同时,她心中也在笑着。
讨厌自己么?她一直都明白的,甚至就连她自己也并不喜欢这个总是戴着一层完美的面具,最终已然混淆不清自己长成什么模样的自己。小妹的个性向来直来直往,自然看不起总是温温吞吞不温不火的自己。
然而,眼看着这么多年过去了,那面具早已经与面皮上的肉长到了一起,此时若是强行扯掉,她也是会痛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甩开的手,嘴边不自觉地牵起一个淡到没有感情的笑容来,待得重新抬起眼时,面容已经恢复了一片温婉平和,“好了,我知道你气在头上,这时候发泄一番也是正常的。只是如今父亲传唤我们下了课以后去他那儿吃饭,眼瞧着如今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快点赶过去吧,免得叫父亲等着我们便不好了。”
“你!”妹妹果然被这三言两语便撩得一阵火起,那张娇俏的小脸之上清晰地写着嫌恶,随即跺了跺脚,眼角边那颗泪痣生生带出了几许飞扬跋扈的味道,然而在她稚嫩的脸上却半点都不违和,也很难让人想到尖酸刻薄的那一方面上去,反而有一种小女孩般的意气骄纵,“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要把你那张伪善的面皮给撕开,让旁人看看你真实的嘴脸!”
对于这样没有任何实在意义的气话,她向来是不予理会的,听到此,也只是微微一笑,且当做没有听懂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径直走开了。
实则她心里有一点并不明白。虽然她的的确确不如外头表现出来的那般温柔良善,然而却也从来未曾害过别人,更别提伤害自己的亲生妹妹。为什么她却对自己如此敌视,自小事事都要跟自己反着来,像是不希望身上有任何一点跟自己相像一般,连带着仅存的那些个血缘关系,如今也逐渐的快要被她直接给无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