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观音_作者:那云千(30)

2018-12-18 那云千

  粉桃回道:“我同红榴在外面说话,忽然听到娘子叫了一声,我刚说进去瞧瞧是怎么了,刚走到门厅就看到那老汉疯了一样跑出来,唬了我一跳。等我跑到青兰姐姐房前,就看见娘子瘫在门边。说到窗子么,似乎是开着的。”说罢又推红榴:“你那会儿也跟着来了的,可还记得?”

  红榴点点头:“是开着的没错。我当时只当青兰姐姐伏在那边晕过去了,还想进去扶她来着。你不记得了?我走过去时还说了句,姐姐本来就病着,怎么还坐这里吹风,可不就吹坏了……”说罢咬着嘴唇,一双杏眼怯怯地看着罗砚:“大人,可是红榴做错了什么?我单碰了青兰姐姐一下……就再没敢碰了。”

  罗砚笑了笑:“没错没错,你们都是好姑娘。”又指着火盆问,“你们这里的薰香气味真好闻,甜丝丝的像是百合香,细闻起来又别有韵味,可是有特制的方子,还乞小娘子教我一教。”

  “难道不是百合香么?”粉桃走过去捧起那只小香炉,用指甲挑起一块未燃尽的香料瞧了瞧,忽然笑道,“难怪大人会稀罕,这下面原是有香末子没烧干净。两种香杂在一块,味道自然就串了。”

  罗砚呀了一声,拿过香炉来用指甲挑了挑,果然抹了一指乌黑的香灰,拿到鼻前嗅了嗅笑道:“倒有两分龙脑的意思。”。他用帕子盛了,又从粉桃手里把那块没烧尽的百合香块也要过来一并包好。又絮絮叨叨向那两个小婢请教薰香时如何放置香饼香块才烧得长,一整块百合香能烧几个时辰,哪种香又应同哪种香搭配,哪些香用着才雅致不俗,红香园里的姑娘多爱用什么香……罗里罗嗦的,两个小婢还笑嘻嘻的一一答了,全尔同在旁边却已不耐烦,甚至疑心这只笑面狐爱风流的老毛病又在不恰当的时候发作了。

  粉桃似乎也有些哀怨,一一答了又撇嘴道:“这些话大人真不该问我。平日娘子赏我们的可尽是些青桂、茉莉、零陵香什么的。龙脑是多稀罕的物事,倒舍得赏给青兰。”

  罗砚笑笑解下一个荷包,将里面装成的两星沉香倒在粉桃手上:“也就带着这点,两位小娘子若不嫌弃就权当今日的谢礼收下罢。”

  沉香与檀、降、芸、速、龙脑、麝香几样都是香中上品,香铺里一斤少说也要好几贯钱,抵得上小户人家大半年的经营了。两星也有两钱,虽是小块却也难得。粉桃得了自然千恩万谢,笑着分与红榴。

  罗砚回过头来,看见全尔同一脸鄙视登徒子的神色,也不分辨,只说了句:“全兄,还请将华安看紧些。”

  他面上虽仍在笑,话音听在全尔同耳中竟蓦然有了些说不清的疲惫与惆怅……

  阳关酒

  自红香园出来,三人竟一路无话。

  全尔同脑中自是有一团麻线,千头万绪,才理还乱。他隐隐觉得有许多地方不对,却有拎不清楚。更让他困惑的是罗砚与斛律北河的神色。斛律北河是出了名的冷面公子也就罢了,罗砚竟也一改常态,没有了往日里那种懒洋洋无挂碍的笑模样。虽然他嘴角还是翘得老高,但是全尔同能看出来,这压根就不是笑,连皮笑肉不笑都算不上。

  到了方井巷口,全尔同朝西回家。罗砚朝东,斛律北河理应朝南。然而这个沉默的紫衣少年竟一路跟着罗砚到了罗府。

  罗砚也默默无语,只带着他走进书房。剔亮银灯,照出满架诗书和两个被拖得老长的对峙人影。

  “巧得很,前两天我才得了一坛陈酿,就藏在架子下面。”到底还是罗砚打破了沉默,走到书架边,伸手从插着几幅卷轴的蓝釉大肚元宝釜中捞出一只黑陶小坛。一揭开坛口的泥封,诱人的酒香就四溢出来。原本覆在坛上的红布被随意丢在几上,竟是满室清冷里唯一温暖的颜色。

  斛律北河冷冷地看着罗砚满书架翻藏起来的酒杯,终于说话了:“青兰的案子,罗兄真的不与全兄说明白了?”

  罗砚正拿着本《毛诗正义》的手微微一颤,顿了顿继续自顾自唠叨道:“我记得明明是藏在这书套后面的,怎么就找不见了?”乒乒乓乓翻了一阵,好容易翻出两只黄质黑边的角杯,笑笑道:“如今世人都重金玉之器,哪里知道用这倒透通天杯喝酒的妙处。”

  通天者,犀也。犀角黑色为本,黄色为正透,黄质带黑边的为倒透,是犀角中贵重的一种。所谓犀辟尘埃玉辟寒,用犀角饮酒据说有辟浮渣、澄酒色,蓄真香的妙处,更有防毒解毒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