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最后没忍住思念之心,再度踏上佛寺,她已非他记忆中,青涩年轻的嫩丫头。
她变得沉稳,变得成熟,变得淡然,见到久违的他,唇畔笑意,也仅仅浅浅。
他不喜欢她这样。
她应该要像他记忆中,笑起来爽朗、无忧无虑,声嗓清脆地喊他“喂大笨狐?……”
所以为了激怒她,他故意叫她老秃驴,也等着她回嘴。
她只是笑,仍旧浅浅,万般包容他的任性撒泼。
他恢复天天来找她的习惯,等着看她改变,变回他认识的那一个人,他不信岁月真能撼动两人曾有的共处回忆。
某日,寺里来了位云游高僧,见她身带异能天赋,直接问她是否愿拜他为师,学习更多济世之术,惩恶扬善,她颔首允了。
于是她又与红狐分离,再一次的二十年。
他无法悄悄跟上,那位云游高僧,是带天命降世,虽是肉身,本质却是他不容近身的神仙,若看见他,说不定直接灭了他省事。
最后一回见她,她是五十五岁的老尼,据说由她收服的妖魔鬼怪,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周遭妖侪提及妙善,哪个不是又恨又怕?
甚至有妖侪相约袭击佛庵,欲除妙善而后快。
当他闻言赶至,妖侪已在佛中大肆破坏,伤及无辜尼僧,就连一些庵寺附近的无害小妖儿,亦受牵连。
他随手救了几只小妖儿,也有几个吓昏的小尼娃们,一并抛往庵外安全处,主殿燃起的火势,越来越大,燠热得连妖物都快承受不住。
他继续朝寺内飞驰,看她正与三只妖侪对峙,其中一妖瞟见他来,以为战力增加,开心地嚷唤他的名,要他出手攻击她。
他在她转头瞥向他时,清晰见,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失望……
葫芦内沉默了更长时间,久到曦月以为,进故事的那一只说太累,一不小心睡着了。
“然后呢?”她小声追问,想说他若真睡了,也不打算扬声吵他。
“然后,我就被收进葫芦啦,她八成误当我是袭寺的同谋,索性全部一起收押省事。”可他确实不是,他会出现在那儿,只是担心她。
但他没有机会跟巧……妙善澄清,她便已经死去了。
迟来的金兔儿,远远听见红狐哥哥的声音,又惊又喜又不忘半途插话,“咦,可是其它袭寺的坏妖怪,全给一阵仙雷轰灭了,只有你一只被收进葫芦耶!”
于妖而言,毁佛寺是多大的罪过,神祇绝不会心软纵容。“言下之意,若他没被收进葫芦里,他也逃不过仙雷?”开口的是曦月。
“应该是这样没错,红狐哥哥身影消失没多久,神将便到来了……”金兔儿回忆当时,抖了抖,她也是被红狐哥哥随手救上一把的小妖儿,人在不远处,瞧得清楚。
红狐无声,有股酸涩,在心口漫开,淡淡的,你不知该称之为何,更不知如何消灭它,可它又确实存在无法佯装视而不见。
曦月则是看着朱砂葫芦外,似曾有着谁,以指腹,在上面反覆摩挲,将外头的朱砂抚得浅淡,更似常年拿在手中,不曾离弃。
“不说这个了,你赶快把葫芦打开,让红狐哥哥重见天日呀!”金兔儿催促。
曦月闻言照办,解开葫芦上的红绳及油纸,抽去葫栓。
红狐并未“咻!”—下便逃窜出来,三人看着毫无变化的现况,相顾无言。
“应该还要念一句咒,法器似都有这种安排!念对了,才能解封。”金兔儿猜道。
这倒是难题,非妙善本人,当会知道她以哪句当成封咒?
她与金兔儿猜了许许多多的佛号,一般出家人最常脱口的字句,——尝试,却无成效。
最该为去留紧张的红狐,却难得地不发一语,几乎自打金兔儿说了仙雷之事,他便开始反常。
浪费太久时间仍无收获,金兔儿提议,明日再试,今天暂且到此为止,曦月却坐在原地没起身,静静盯着朱砂葫芦,一方面回忆红狐说的“故事”,一方面假想着,若她是妙善,若她那时存的心思是扞护他,若她收红狐入葫芦,无关教训……
一句话语,窜过她意识,她直觉脱口:“喂大笨狐——”
葫芦猛然窜出烟,待烟消云散,红狐哥哥腮沉思的蠢模样,已出现在两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