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不说话,是刚被米浆粥烫疼了嘴吗?”小丫头迳自解读他的沉默。
凭这点程度的热粥?滚烫熔岩他都泡过,区区凡间热食,何足挂齿。
“丫丫,快过来打雪仗!”不远处的大群娃朝小丫头喊声。
“我马上过去,你们一个一个给我等着!看我收拾你们!”小丫头居然还是个辣的,没拿在碗的那只手,凶狠指去。
娃儿们全然不怕她的挑衅,几人胡乱捏了大雪球,往桥的方向丢来。
无奈人小力气小,雪球于半空中就碎散坠落,他们也不在意,哈哈大笑。
小丫头贪玩,心思早飘回同伴身边,方才也是玩到一半,被奶奶招回去摊子上,要她送汤过来,现下送汤任务完成,她要飞奔回去玩乐了。
“哥哥再见!”她笑嘴咧咧,向他挥手,贝齿比雪更洁白。
“为什么你们还笑得出来?”他倏地开口。
小丫头被问得脚步一顿,回过头看他。
他仍是同一副神色,比积雪更冰,比寒风更凛冽,道:“司掌喜悦的神祇,不见踪影,你们为何还能笑?”
小丫头听不懂,大大眸里只有迷惑。
他确实不解。
两年前,他先是收回幻阴之力,以烛九阴眼珠替代,后又终于让金乌玄凤学会飞翔。
虽然玄凤体型偏小,悬挂高空显得微渺,热暖不及上界金乌一半,已足以再让他收回一部分照阳之力,仅留一些,做为辅助。
他曾是个无影之魔,如今的冰凌晶石,已能照出十分清晰的真身倒影。
他算是完成了开喜为他全力以赴的事,得以毫无牵挂,一心一意,寻她。
仙界不得其门而入,他曾闯天门,与武罗战过一场。
这一战,并未惊动其余神祇,他本意亦非闹事,只不过,想去开喜仙居察看,半点蛛丝马迹都不愿错过。
许是互斗的理由太薄弱,武罗没有刁难他,反倒默默避开仙界耳目,领他走了一趟喜神居所“喜上眉梢”。
那处,空空荡荡,谁也不在。
只有孵蛋的空闲时分,她提笔,在数张纸上写下,日后要带他一块去玩乐的地方,认真规划,标出哪些城镇有哪些特产,必吃、必玩、必游览不可。
他踏上了她口中,那个多彩多姿的凡世。
她曾说过,那些她最喜爱的事物,他循着她的步履,——走过、看过、尝过……
她赞不绝口的三椒煸鸡、肉哨子面、水煮牛,他却觉得索然无味。
她曾天天花银子报到的戏园子,他半点也不受感动。
她去过的赌坊、入过的古玩铺、逛过的市集、踏过的奇山绝景,在他眼中,只剩无趣。
他本以为,是喜神的失踪,带走了凡间种种欢笑气泽,但他一路走来,见过形形色色的凡人,何止千万,他们仍能喜眉笑眼,愉悦祥和地安生度日,有时为一块香饼、有时为一句话语,便可以笑得合不拢嘴——
为什么?
为什么只有他一人,仿佛丧失所有悦乐本能,而凡间无人受响?
小丫头思索了良久,哥哥问他们为什么还能笑,这题就像有人问她“你们为什么要吃饭?”那般的蠢苯。
“因为开心就会笑呀。”她不知道自己的答案对或不对,只是很单纯脱口道:“跟大家一起玩,很快乐就会笑呀,吃到好吃的东西,很欢喜就会笑呀……”
这不是他要的答案。
他居然妄想,从一个人类小丫头口中,听见什么有用的回复吗?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奔波神界无数次的破财不行,尽力代他寻人的狩夜不行,而在凡间盲目搜索的自己,也不行。
他不再与小丫头说话,任她自觉无趣,挠挠脸腮,多瞧了他两眼,才奔回玩伴方向。
薄薄雾气,由他口中吁出,雪,依旧飘落,拖盖他走来的足迹……
他清浅的那一句话,随吁叹逸口,自言自语,无人应答,这些年来,已问过太多太多回——
“……开喜,你究竟身在何方?”
开喜身在何方?
这件事,只有三个神知道。
一是天愚,二是月读,三嘛,当然就是她自己。
当她睁眼醒来,发现自己竟被囚于一处水牢,当然是惶恐且迷惑的。
记忆好像中断在眼见玄凤破蛋孵化,她欣喜若狂,却又浑身累得仿佛要融化,强撑意识,爬到桌边写了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