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全脸色微变:“夫人她身体虚弱,怕是……”
江玄之直直地盯着他,灼灼的双目带着探究的韵味,愣叫顾全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他轻轻一笑,宽慰道:“不碍的,厌食症也好,受惊症也罢,暂且伤不着性命。”
天色渐暗,寻梦目送顾全离去,转身问道:“你为何不多问问,他似乎知晓华家案的幕后黑手。”
“还需要问吗?欲盖弥彰。”江玄之似笑非笑道,顾全此人倒是重情义,可惜他不够聪明。
一语惊醒梦中人,寻梦惊道:“你是说……啊……”
乐极生悲,她激动地碰到了右手臂的伤口,暗暗抽了一口凉气。
江玄之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没见过你这么不安分的伤患。”
寻梦不以为意,撇了撇嘴,贫道:“所以,今日让您江大御史开开眼呀。”
她顶着一副欠教训的顽劣相,江玄之忍不住就想教训她,却见杨政去而复返,提着酒壶子走进来:“贤侄,陪我喝一杯。”
江玄之卡在喉间的话生生压了回去,与杨政一道坐在矮桌前。寻梦对饮酒兴致索然,一转身就溜出去了。
杨政一句话未说,自斟自饮灌了三杯酒,当他端起第四杯,江玄之那只白皙而修长的手压住了他的手臂,笑道:“杨叔,您这是借酒消愁吗?”
杨政与他对视一眼,轻叹:“好好的卸甲归田,竟弄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他心中郁郁,仰头饮尽杯中酒,只觉这酒无比辛辣,刺激着他的舌尖,回味却是绵长的苦涩。
江玄之明白他的心境,顾家的遭遇确实令人惋惜,他神色淡淡:“事已至此,杨叔莫要过度伤怀了。”
杨政又倒满一杯,一饮而尽:“你父亲……也是天意弄人。”
江玄之瞳孔微缩,双目如两道幽寒的冰凌,凝固了天地万物,而他那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线,阻断了胸中一腔激越。纵有千言万语,终是不能说,无处说。
“谁知道前陈竟有那般鱼死网破的决心。”杨政饮得极快,每说一句话喝一杯酒,仿佛真要一醉解千愁,“我原以为你也……幸好嫂子舍命护住了你,可嫂子……”
他醉眼朦胧,自言自语,说到痛处便饮尽杯中酒。
火海中的那一幕浮上心头,江玄之仰头喝了第一杯酒。
杨政醉醺醺地趴在桌案上,喃喃叫着:“萧大哥……”
江玄之胸口一窒,顿觉室内闷得透不过气。他起身推开了窗,凉风四处穿梭着,枯叶在空中战栗,衰草在角落里折服,而那暗沉的黑夜,如天神织就的一张巨网,将天地间的一切吞噬,无处遁逃。
第43章 第43章 水落石出
十月初九,秋风萧瑟,微雨横斜,天气越发寒凉了。
四方茶馆对外宣称歇业一日,馆内却集聚了山阳郡十数官吏,江御史的宴请是莫大的荣幸,众人无不应约而来。
冯武不知江玄之的用意,但一听是四方茶馆,想到那心心念念的说书人,一夜辗转难眠,隔日一早便兴冲冲地赶来了,让人不得不叹一声“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寻梦和江玄之在门口收伞,一抬头便看见了微雨中走来的两人——韩岱和卫光。
韩岱一身浅灰色曲裾长衫,向他们点头示意,举手投足俱是岁月沉淀出的雅士气质,但他的脸色不大好,眼角暗藏一丝疲惫。卫光一身青色刺绣曲裾,眼眸微眯,唇角噙着高深莫测的笑意:“真是期待啊。”
江玄之冷冷睇了他一眼,转身走了进去,寻梦瞅着他脸颊的梨涡,莫名不舒服,赶紧跟了进去。
茶馆内被布置一新,雅座之间的插屏都已被撤去,桌案呈弧形摆在中央,而弧形的开口处便是说书的小高台,一身素色麻衣的陈婉早已静候在那里。而张相如身为茶馆布置者,已经忙碌了一个早晨,此刻正在一旁喝水。
江玄之站在那里不动,众人也不敢动作,冯武急不可耐道:“江御史,人都到了,赶紧入座吧?”
“还有人未到。”他话音刚落,只见门口走进来两人。
前面那人一身金色云纹曲裾华裳,头戴远游冠,行走之姿懒散风流,眉目艳丽夺人,身后那人一身素白色袍服,神情冷冽,端得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势,正是多日未见的刘晞和华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