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急着拒绝。”宋不疑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知女莫若父。什么思虑成疾,伤春悲秋,不过是表象罢了。她的心病症结在你,此病该称为相思症。”
江玄之沉默。
“我早知她心仪于你,并未加以阻拦,可你心智坚韧,对她的心意视若无睹。我深知感情不可勉强,见她在你那里受了委屈,便委婉地劝她放手。凭我的身份地位,不出意外总能封候养老,我女儿所嫁之人必定非富即贵,又何需苦苦痴缠于你?”
宋不疑叹了口气:“可惜她陷得太深,竟然因爱而不得染上了相思之疾。那时,我曾想过对你威逼利诱,碰巧你奉命出巡山阳郡,此事便暂时搁置了。”
宋不疑转头盯着江玄之。
江玄之拧眉道:“所以,宋丞相要对我进行威逼利诱了?”
“我虽老眼昏花,看人仍有几分能耐,威逼利诱于你无用。”宋不疑眯眼笑了笑,“可为人父者总舍不下女儿受苦。自从她患病以来,不再嬉笑,也很少说话。可刚才我在池岸见到她久违的笑容。江御史,你能成全我一片为人父之心吗?”
江玄之能感受到他的诚挚,也明白他的心情,可是他无法成全。他平静道:“且不说我心有所属,便是孑然一身,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宋丞相不觉得自己强人所难了吗?”
宋不疑捋了捋胡须,意有所指道:“你不想查探弑君案了吗?你不想救寻无影了吗?”
江玄之笑道:“宋丞相刚才还说威逼利诱于我无用,此刻怎么又行利诱之法了?”
“因为寻无影这个筹码够大。”宋不疑道,“你与周廷尉约定的三日之期已经过半,陛下迟迟不见醒来的迹象,皇后殿下不允你插手,现在你唯一能指望的便是我。”
三日之期那么隐秘,宋不疑竟然会知晓?
江玄之的目光掠过那株兰草:“我素来敬重宋丞相为人,不想你竟会以权谋私,真是叫我大开眼界。”
宋不疑反驳道:“谁人无私心?你敢说你执意插手弑君案全然没有私心吗?世上私心分为多重,私心太重,行事极端,自然伤人伤己,但小私心不违伦常,不触律法,无可厚非。”
“多谢宋丞相指教。”江玄之微微一躬,起身时眸光坚定而锐利,“但你所说之事,我不能应允。”
宋不疑眼见江玄之离去,不死心道:“江御史,你可想清楚了?”
他退而求其次,劝道:“你若是舍不下寻无影,大不了日后纳她为妾。”
江玄之顿住脚,唇边溢出冰凉的笑:“宋丞相莫非以为除了你,我当真别无选择吗?”
宋不疑精明的眼眸中滑过一抹惊异,他遗漏了什么关键之处?
江玄之不再说话,从容走出丞相府。
回到御史府,顾全迎了上来:“江御史,府中来了贵客。”
贵客?莫非……江玄之快步向主厅走去。
主厅前的栾树下,一袭蓝色曲裾的男子翩然而立,听见脚步转过身来,浅棕色的瞳眸静若流光:“江御史,孤等你许久了。”
第68章 第68章 不眠之夜
廷尉狱中,寻梦躺在干草堆上睡觉,从京兆狱到上林狱,再到廷尉狱,算起来是她坐的第三个牢狱了。一回生,两回熟,如今第三回,寻梦倒不会那么不自在了。
忽然,一阵惨叫声传来,寻梦默默翻个身,捂上耳朵,可睡意一扫而空。
廷尉狱的刑法似乎从不间断,从白天到黑夜总能听见惨叫和呻/吟。那般凄厉的声音听得她心肝微颤,背脊发凉,她暗暗在考虑:若是狱卒要刑讯她,她干脆全都招供算了,免得受皮肉之苦。
声音渐渐低下去,凝窒的安静让她心烦意乱。她猛然翻身坐起,腰间的水苍玉忽然掉了出来。
漆黑的牢房里,那玉质越发清亮,如暗夜里的一簇幽光,静静地伴着无眠之人。寻梦将那水苍玉从干草堆上捡起来,捧在掌心静静凝望着。
青白交错的玉质,圆弧形的轮廓,中间一只栩栩如生的兔子。
牢门锁链抽动的声音传来,寻梦立即将玉佩收入腰间,若无其事地坐直了身子。自从被皇后丢进廷尉狱,两日来无人问津,今夜终于有人来了。
来人身穿内侍着装,依稀是宣室殿行走的内侍,口吻冷淡,公事公办:“寻无影,陛下召见你,随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