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凝视着地上的血迹,皇后终究血染宣室,只是这血竟出自她唯一的儿子。
仲灵跪在地上请求道:“请陛下为仲灵做主,平反三年前的冤案。”
刘贤易沉沉道:“弑君案你已犯下死罪,早晚难逃一死,为何执意要平反三年前的旧案?”
在他看来,平反三年前的旧案已经毫无意义。
“仲灵可以死,死于宫廷争斗,死于满腔仇恨,但那段感情不容蒙污。”仲灵言语坚定,一心守护心中的圣洁与美好。
屏风后的刘济猛然怔住,回忆如流云般滑过心头,那般轻盈让人转瞬便捉摸不到,又那般沉重让他迈不开腿脚。耳边传来似曾相识的嗓音,他微微回神,看见那双如蝶翼般扑闪的眼眸,又垂眸看了看手臂上的绷带,郑重地道了一声谢。
刘济从屏风后走出来,在众人瞩目下屈膝跪地:“请父皇为三年前仲灵之案平反。”
皇后经过刚才一幕,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此刻,望着刘济那挺直的身影,只觉得胸口发闷,满腔的情绪尽化作悲凉:“济儿,你终究选择了她。”
前番她控诉陛下薄情,情绪激动落泪,隐有勾起陛下不忍而自保之意,可此番她是真想痛哭流涕。华廷死时,她只是满腔怒火,一心要找出凶手。陛下与她有隙,她可以嘶声痛诉,据理力争。但她从未感受到悲凉,因为刘济还在,她所有的企盼还在。
可此刻,刘济舍弃了她,至少在她看来是如此。
“母后,我们终究欠了仲灵,无论是情还是命。三年来,儿臣一直不敢正视这个事实。若她芳魂有知,恐怕会怪自己有眼无珠错付深情了。”刘济仰视着皇后,“认一次错,低一次头,于母后而言,竟是那般难吗?”
寻梦越听越怪异,仲灵明明在殿中,明王为何说芳魂有知?
皇后失魂落魄,不为所动。
“明王不必再劝皇后,仲灵不需要她认错。”仲灵冷冷道,“请陛下为仲灵……和寻无影平冤。”
作壁上观这么久,寻梦恍然想起她来宣室的初衷是替自己洗刷冤屈。可仲灵这样将她扯进去,她心中莫名不舒服,好像被人利用了一般。
“寻无影,你是何意?”刘贤易询问她。
寻梦此番虽蒙冤入狱,但并未受到酷刑折磨,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当夜她被人诬陷弑君,种种端倪让她怀疑是皇后所为,心生怨恨却无能为力,而如今真相大白,她的怨恨之心竟然奇异地淡去。
明王坚毅不动,仲灵执着不悔,而她尚在踌躇中。她既不愿轻易原谅,也不愿落井下石,眼见陛下眸光灼灼迫人,定是心中早有决断,便顺水推舟道:“但凭陛下决断。”
刘贤易赞许地点头,沉吟道:“皇后德行有亏,不堪为国母。即日起废除皇后之位,搬出椒房殿。”
“陛下,民女不服。”仲灵不满刘贤易的处置。
她料定陛下会心怀不忍,无论是三年前的旧案,还是如今的弑君案,都不足以让皇后赔上性命。但如此轻飘飘一句废除后位,在她看来惩罚实在是太轻了。后宫位份升降全凭陛下喜怒,难保哪日陛下不会念及旧情,复立她为皇后。那她今日的努力岂不是白费心机?
“为何不服?莫要忘了,你并未死。”刘贤易语气不悦。
仲灵反问:“敢问陛下,若三年前仲灵不曾跳河,如今还能好好活在人世吗?”
答案是否定的。
当年那样的情况,抛开毒害明王的罪状不说,仅凭东瓯细作这个身份,刘贤易也断然不会容仲灵存活于世。
刘贤易想起三年前的旧事,深知皇后行事狠辣,废后的处罚有偏私之嫌。
他斟酌地望向华淑落寞的身姿,不经意想起往日种种情境。成亲二十余载,他们同赏春光,夜叙锁事,一直维持相敬如宾的关系。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温婉恭顺的,从未像今日这般不知分寸,甚至是歇斯底里,可恰恰是这份释放的控诉让他疑惑起来,到底是他薄情寡义,还是她奢求太多?
良久,他淡淡道:“饶人处且饶人吧。”
“妾谢陛下宽恕之恩。”皇后面无表情行了稽首礼,“陛下若无事,妾这便回宫去整理物奁,搬出椒房殿。”
刘贤易未加阻拦,皇后领着朱奇回宫,身影落寞哀凉,仿佛一夕之间失去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