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玄之没打算解释那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是继续往下说案情:“所有事件皆从冬至祭天开始,但出乎意料,这个事件却最为简单。唯有两个谜团,银粉是如何置入羊腹?是谁趁乱煽动百姓?”
“江御史快说,莫要卖关子。”某个急性子诸侯迫不及待地催促。
“经试验,任何食物进入羊腹,两个时辰内都会消化殆尽。幕后人知道祭天前会最后一次投喂祭羊,所以将银粉掺入祭羊的食物里,进而成功送入羊腹中。”
“可银粉有毒,祭羊吃了为何毫无异常?”刘贤易发问,事发后他曾查阅过银粉这种矿物。
江玄之答道:“为了让祭羊顺利吃下去,幕后人特意将银粉制成带青草芳香的米粒,这种米粒质地坚硬,不易咬碎,也不易消化,大小又容许祭羊囫囵吞进腹中。所以,祭天前一切正常。”
当初,江玄之查问掌管祭品的小吏们,见他们言辞诚恳,逻辑分明,也无任何做贼心虚的表现,便大致排除了他们被人收买的嫌疑,但投喂祭品的小吏曾告诉他,祭羊最后一顿胃口极佳,比往日吃得更多。后来,他查验了祭羊吃剩下的食物,找到了米粒大小的银粉。
“至于趁乱煽动百姓之人……当时,那声音从人群里冒出来,让人误以为那人混在百姓之中,但圜丘是呈圆弧形的,百姓也围聚成圆弧状,而站在边缘的卫士若是趁乱高喊一声,效果如同百姓乱了阵脚。沈太尉,可还记得当时众卫士站列的方位?”
沈涯虽然掌管天下军政,但这种小事还真没上心,茫然地摇摇头。
然而,寻梦表情几番变化,不为别的,只因为她知道那人是秦忠。若是旁人她还记不住,但秦忠曾与她同居宿卫署,到底比旁人更熟悉。冬至祭天那日虽是匆匆一瞥,但她记住了他所站的方位。可她不敢相信,秦忠竟参与了祭天事件。
果然,那端江玄之道出了秦忠之名,原来他入宫别有居心,好在江玄之锐眼识破,已命左浪将人看押。嚷着要去拿人的沈涯顿觉自己瞎操心了,撇了撇嘴,干巴巴问道:“说了这么多,那幕后人到底是谁?”
江玄之没有指出那人,反而说道:“幕后人本想借祭天事件、章台路起火事件,还有东市的鼠疫事件,这一连串事件煽动民乱,趁机谋取利益,可惜事与愿违,长安的防范实在太严密了。”
“所有事件都是为了煽动民乱?”刘贤易如醍醐灌顶,瞬间清明起来。
“煽动民乱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将诸皇子牵扯进案中,暴露他们德行有亏,继而无望于帝位,而他自己有如鹤立鸡群,怀瑾握瑜,自然会得到陛下信赖与倚重,他日荣登至尊之位也顺理成章了。”
这话隐晦地透出幕后人是皇子之一,刘贤易惊于幕后人深沉的心机,在心中一一排查,目光在楚王、明王、淮南王和刘晞身上流转,首先便将暴躁易怒的楚王排除了,但剩下三人他实在分不清。
“当初除夕夜宴,幕后人因六殿下与南阳公主相熟,曾在两人的酒盏中掺入了催情之物韭菜子,妄图设计两人……”江玄之顿了顿,终究没有说出口,“所幸有人暗中给南阳公主服用了蜂蜜解酒药,两种食物相冲导致南阳公主中毒,巧妙地避免了一场阴谋陷害。”
“……”寻梦此刻方知夜宴中毒的缘故,心潮俱震,难以表述此刻的心情。
刘晞面色晦暗,后背沁出一层薄汗。若那人奸计得逞,他实在不知有何面目立于天地间。
虽说是一场阴谋陷害,但江玄之这般直白说出来,好事者免不得要想入非非,生出几分龌龊,为何幕后人不设计旁人,单单设计六殿下和南阳公主?
刘贤易得知真相,脸色也不大好看,心中直感激那个赠解酒药之人。
沈涯满脑子都在想谁是幕后人,闻言追问道:“如此说来,诸皇子中唯有楚王、明王,还有淮南王尚有嫌疑了。”
“朕以为,悼儿没有嫌疑。悼儿与枫儿一母同胞,感情深厚,害谁也不会害枫儿。再者,他那冲动易怒的性情,实在做不出这等缜密之事。”
这话也就刘贤易敢说,换了旁人,楚王早上前赏个耳刮子了。
“既如此,三哥也不会害我。”刘晞出言替明王辩解。
明王与六殿下虽不是一母同胞,但感情深厚,形影不离,此事在诸侯中也不是藏掖的秘密。听闻此言,众人齐刷刷将眸光投向淮南王,而淮南王面色沉凝,泰然自若,仿佛视周遭一切为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