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崇却道:“不不不……你与旁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石咏心里拼命吐槽:绿珠的命是命,旁人的命便不是命,这个石崇,实在是双标得很。
他随口转述了绿珠的话,再看妙玉,只见她一脸的嫌弃,望着自己。石咏就知道对方大约是因这石崇一个,就将他们这些男人一竿子全给打死了。
“妾与旁人如何不一样……就算是不一样,也不过是郎君觉得妾与先夫人略有几分相像罢了!”
绿珠这样一哭,石崇那里立即哑了。
石咏则好奇地支起耳朵,他可从来不记得正史野史有记载过石崇的夫人。提起石崇,旁人就只记得起绿珠了。
“原来你竟是这般想的……”良久,石崇方才叹息一声。
“夫人……我在南边初见你之时,夫人已经过世好些年了。”石崇答得沧桑,绿珠的哭声则稍稍放轻了些。
“确实,我用十斛明珠买下你的时候,的确是因为你与夫人相貌相似,可是你应当明白,你与我相处那么些年,你的才情、心性、温柔小意……在我心中,早已远胜于你的容貌,我也从来不曾将你当做是夫人的替身看待。你,便是你!”
“只是有时候,我无法阻止自己回想起夫人过世之时的情形:纵使我富可敌国,家资巨万,可是面对生死大限,我毕生所积攒的财富,竟然一点用都没有;纵使我可以请来全天下最有名的大夫,依旧挽回不了我夫人的性命……”
石咏仿佛有点儿明白,当日他奔走救治十六阿哥的时候,石崇在感慨些什么了。
“说实话,待听了你的话,我才晓得,当日随随便便一句话,竟令你生出赴死之心。”石崇说得异常平静,毕竟当初那些事,已经过了一千多年,血已经不再热,骨肉也早就朽为泥土,而人……也就只剩这点儿幽魂了。
“绿珠,我只说一句,我就只有惭愧,只有悔,只有恨,是我自己,没能护住你,反而让你为我所累。都是我的不是。”
石崇说完,两下里终究安静下来。
石咏耳中只能听见绿珠低低的啜泣声,在他眼前,两只颁瓟斝也不再移动。
妙玉则睁着一双妙目,盯着石咏,等他转述,又看他究竟会提出何等样的要求:他会开口向自己讨要这只颁瓟斝吗?妙玉心想。
哪知石咏突然伸手在桌面上一拍,说:“够了!”
他面前的妙玉以及两只鬼:……?
“我虽然没什么资格指责,可依旧觉得你石崇实在是个烂得不得了的大烂人!”石咏实在是太过气愤了——这个石崇,根本就是个法制意识淡漠,只知道挥霍财富与荼毒仆下的大渣男啊!
“你骄傲自负,不知收敛,甚至在本朝情势已转,政敌上台,你已明显失势之际,也是一样的张狂无忌,不知回避,这根本是你自找的死路!”
妙玉在石咏对面,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额头上青筋都暴出来了,心里突然一阵畅快,觉得石咏骂得分毫不错。
“你所谓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过就是觉得绿珠是属于你的,你既不能拥有她,旁人也一样没资格拥有她。所以你才出言相激,令她无奈自杀,坠楼而死!”
石崇噤口不言,似乎被石咏一下子给训懵了。
“……这,这位郎君,请……请息怒……”
反倒是绿珠,吓了一大跳之后颤颤巍巍地开口,似乎想要帮石崇说话,被石咏接了口:“这位绿珠姐姐,你竟然还想着帮他说话?”
“妾,妾……不是这个意思,”绿珠见石崇被教训得哑口无言,虽然说话结结巴巴的,可还是开口努力为石崇辩解,“石郎,石郎他……”
“那时的情形,只有妾这样经过的人才晓得。石郎他……应当没有这个意思,是妾身自觉对不起石郎,又觉前途无望,万万不想落入孙秀那等人手中,激愤之下,才一跃而下……”
石咏冷着声音,只说:“总之都是这个傻子的错,他才是应当好好反省的那一个。”
他说着,一抬手,将石崇那只颁瓟斝收起来,系在腰间,同时向妙玉躬身致意:“实在对不住,在下也不知这个人……这个孤鬼儿竟这么不知悔改,扰了贵,贵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