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您那样长远的目光,兄长大人。当《大预言书》作出‘骨龙正统’的宣告后,也许真的如您所说,只需要几百年就能让人们遗忘过去千万年的偏见,可是,这几百年的煎熬又会轮到谁来忍受呢?这几百年的时间里,会是哪些人在承担其他龙族比以往更甚的厌恶视线呢?我知道答案,因此——”
啪。
最后一滴血液滚落爪尖,无声汇入了地下已成红潭的血泊中。
“——我不允许您实现计划,哥哥。对不起。”
她轻声说。
猩红大氅翻飞风中,发出动听的猎猎声响。被大氅拥揽的男子沉默许久,终于慢慢开口:“原来如此。”
雪寂杀没有说话。
雪寂灭却忽然转移了话题:“‘雪月花’之术比我想象的强大很多,你就用它去还那一衣柜的债吧。”
“……!!!”雪寂杀顿时震动,迅速回头——
“此外,刚刚说着那一番话的你,比以前的任何时候……”他顿了顿,似感疲倦般垂下了眼睑。
“……都让我愿意正眼注视。”
尾音未落,他已经像一柄笔挺的剑般朝前倒去。
开始只是缓缓的、像蝴蝶阖翼般的轻慢速度,却转瞬加快,不待雪寂杀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他已经安静地倒在了地上,几道血流慢慢从身下渗出,染红了失去束缚的雪色发丝。
歌血胭脂红染就的大氅覆在他身上,早已浸满了鲜血。
“……”
雪寂杀的瞳孔轻轻一缩,条件反射探出去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右眼中的焰光熄灭了,骨色消敛,伫立长夜尽头的她,只是单薄的少女……美丽,脆弱,无可依靠。
……哥……哥哥……
这唤声被不可名状的粗钝情绪梗塞在了喉间。
“请问……”
弱弱唤声一霎惊动了她眼底的光迹。惊诧之下迅速回头,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并非站在远处的这个人长得匪夷所思。诚然,就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来说,他显得太害羞了一些,排除这一点,他全身上下任何一个细节都很体面——体面而普通,随便扔在一堆人里就会被立即淹没。
让雪寂杀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个人的“存在”本身。
——竟然在我没有任何觉察的情况下走到这里……即使是千翼……月人……都做不到!
因为过于惊讶,她甚至没发现自己正失礼地使劲盯着对方,这让年轻人局促地移开了目光,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是故意想打扰你,只不过,你看上去很、很累,所以我想,你……还有他,”他朝斩月人昏睡的方向指了指,“可能都很需要休息。”
他不幸说对了。
除了意识还勉强坚挺外,刚刚从“骨妖莲”状态中抽身而出的雪寂杀感到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骨头还属于自己了。
瞥到她的表情,年轻人咧嘴笑了,那笑容虽然羞涩,却清澈单纯。
“所以,我有点……自作主张地,为你们准备了休息的地方,很简陋,希望你不要嫌弃。”
伴随着这句话,他指向雪寂杀身后。
——如果一片空气可以算‘休息的地方’的话,我宁愿就地休息。
雪寂杀想这么说,但,年轻人突然出现造成的冲击依然让她不情愿地侧了侧目,顿时,她的身体僵硬了。
巨大的黑影卧在长夜深处——一分钟前还不存在的黑影。
客观地说,那并不是特别雄伟的景观,甚至带着几分简陋寒酸,若在平时,她甚至不会专心看它一眼,但此刻,它在她眼中几乎能够遮天蔽日。
夜色中的乌茨克城静静矗立,城墙围出一方安宁。城墙上方,隐隐可见巡夜人的火把光芒。
这座城市在毁灭性的消失后,此刻戏剧性地重现于原地,一分一毫都没有偏移。
就像是——从来没有离开过。
至少过了一分钟,雪寂杀才从这种奇迹中回过神来,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回头——简直是小说里的情节,那有着羞涩笑脸的年轻人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她今晚看到的第三个倒地不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