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准许,陈东情慢慢坐下,可眼睛还是不能直视夫人的,这点从她三岁进陈府就知道,只侧着脸看地板,耳朵听就行。
远远看见夫人时就已经发现,她虽然年过四十,可每日用的脂粉都是上等的,府里上下也没有要她操心的事,人看来能减个十来岁。
陈东情数着自己的心跳,等待夫人开口。
“阿情今年十七,”夫人似乎并不着急,喝了一口茶眼睛在陈东情脸上看了好一会,不知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可想过有朝一日嫁与什么人?”
夫人缓缓放下这盏茶,眼神还是一瞬不瞬落在陈东情脸上,只见她有些惊讶眼睛微睁。
“没想过的。”
陈东情确实惊讶,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日后会怎么样。事关多年来府里上下对她都是不紧的,也不算作在庶出中,以为自己能待到有中意的人时方才出嫁。
听这般口吻,怕是不能遂愿了。
“你的长姐们,早在十四、五都已出嫁,到你这年纪是晚了。”
“是。不知夫人是想说何事?”
“你阿爹有意与苏杭一位南商交好,可实在没有十足把握,思前想后最好的办法还是要有人在那边,好为陈家巩固地位。”
这下陈东情算是懂了,怎么府里上下的人都议论纷纷,她还悄悄躲在染坊听织娘说话:“怪可怜的,打小没了娘爹也不疼。听人说那南商比陈老爷还要年长几岁,这花好的姑娘造的啥孽哟?”
“可不是嘛,原先那商人相中的是嫡出那位小的,可说夫人怎么肯?这不才找上了她。唉,怪命不好啊。”
“也是怪她那长相好,不然你瞧怎么会落到她头上去?”
...
陈东情满脑思绪都被那天听来的占据,原来说的不是别个,真是自己。
虽然活至此都未曾有过奢望,也没能为陈家做些贡献,可自己真要遭受这般对待?
又回想小时候无意听人说起自己亲娘,也是这样没了命。
“阿情是有听懂吗?”
大夫人见陈东情没了反应,话音大了些把她思绪拉回现实。
“嗯,听懂了。”回过神来望着地上眨了几下眼睛:“可是...”
还不等人说出自己的想法,夫人就急着搪塞。
“懂了就好,这事儿你爹也是同意了的。其实这是挺好的,一方面你是去享福,二来两家亲了生意稳固,是双赢的好局势呀。”
夫人还伸手覆上陈东情紧捏茶托的手:“阿情呀,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你是为了陈家才有这样的机会,那边可是苏杭位列前茅的富贵人家,阿爹和娘商量过,意思是让你按族谱出嫁,你看是不是很好的?”
陈东情没有回答,紧咬着牙第一次直视大夫人的双眸。
可就是隔得这么近都看不清,这似笑的脸皮下是多狡黠。
陈东情懂了她不是找自己来商议的,只是告知一声,连日子都已经订好了是这个月二十二。
后面多说的都没听清,走回偏殿路上不留神差点摔着了。
晚饭时分对着比以往好上许多的菜式,也全然吃不下。
“小姐是吃不惯吗?”
阿玉站在旁边伺候,见人拿着筷子只挑着碗里的米粒,闻声抬头时,眼睛闪着些泪光。
“阿玉,我此生只能如此了吗?”
听她这样讲,看来是已经知道了,阿玉轻轻放下帮她夹菜的筷子,半蹲在陈东情脚边:“小姐,人生难测。”
从小就只有阿玉会和陈东情说这样的话,小时候也常听她说起她的经历,都是苦命人。
“可我不过是想寻个如意郎君,即是匹夫亦无所谓。”
阿玉知道,自己看着长大的这个人的脾性,十足和她亲娘那样的,既说不愿,宁死不屈。
伸手握住了陈东情紧握筷子的手,看着她眼睛同她说:“子未落棋盘怎知输赢?”
“嗯?”
陈东情抬眸,不是很懂:“你的意思是...?”
阿玉站起来,在她耳边轻声嘀咕:“走吧,趁还来得及。”
“怎可?”
“怎么不可?若不是当年你母亲是看娘家不好,也不会苦苦哀求送你来,她只是想你过得好,不要落得她那般下场。你想重蹈覆辙?”
陈东情胆小,从来没有过忤逆或者逃避的大胆想法:“可是...我能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