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通体银白的长刀在傅岳手里轻巧如无一物,刀锋落下之时,孟涵只觉得心口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从身体里生生挖了出去,一时间也不知是失落还是轻松。
从孟涵的心口处飘出几缕银色灵力,纠缠在一处竟化作一个婴孩。
“这是……”孟涵惊讶道。
傅岳将刀还给她,抬手轻轻抱住女婴,“这便是你心里的‘魔’。大人不必担心,魔性既已分离出来,化了人身,便有了自己的命格,有了善恶之识。只要大人悉心教导,便只当多了一个妹妹吧。”
孟涵接过女婴,只觉得她睡得香甜,甚是可爱。
“长得还真像孟涵!”阿鸩也凑过来轻轻戳了戳女婴白白软软的小脸儿。
“大人的烦忧已解,只是这……”傅岳回头望向仍被封住的司马齐的魂魄。
“这是我的过错。”孟涵轻声一叹,将手放在自己心口,取出一滴血来,手指一弹,将那滴血珠射入了司马齐的魂魄之中。
“我将一滴心血封入你的魂魄,随你轮回。从下一世起,你将生生世世命途无阻,往后任何灾厄,由我泰媪孟涵替你承担。”
孟涵将那魂魄重新送入轮回,自己却向着北方郑重跪下,“酆都大帝在上,我孟涵今日犯下杀孽,罪不容赦。自请入地府渡魂万年,以其赎罪。”
“于是我便将断水刀沉进了在忘川,在那里开始了渡魂。”孟涵活动了一下手腕,“后来司马齐也重入轮回,只是因为他魂魄里有我一滴心血,我的汤便对他无效,他便从没有忘记过复国之事,每一次轮回,都只认自己姓司马。我也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只是无论如何,这些都已经发生了。”
孟涵抬头望向破军星,“其实后来我推算过,那颗星映着他的命。若非我横插一脚,他怕是真的能恢复大晋一朝。”
“我活在世上万年有余,只有他,是我终生都将对之怀有愧疚的人。泰山上的仙妖,司马齐的将士……我杀孽深重,此生都无力偿还。”
桥川看不见她此时的表情,只好将风衣紧了紧。
“阿川,你本不该留在地府。”孟涵突然回头,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等这里的事情了结了,我会帮你重入轮回,你也该有新的生活了。”
“大人是要赶我走吗?”桥川脸上越发平静,却暗暗攥紧了手指。
“你说是,那就是吧。”孟涵无所谓地扭过脸,将肩上披着的风衣轻轻拨开,起身便要走。
她知道桥川并非普通的鬼,然而神魔之力连她都无法控制。与危惊一战势在必行,一旦开战,她身为泰媪,定会拼尽全力,到那时,又有谁能控制这一把失控的剑?
桥川心下一沉,一时难以控制心中所想,猛地起身拉住了孟涵的手。
“你要……唔!”
孟涵睁大了眼看着突然近在咫尺的桥川。
没有一点前兆。
就在那一个瞬间,桥川终于下定了决心,要牢牢抓住那一弯肖想了几百年的、一直仰望着的明月。
【离·梦夭】1
“阿涵,该起了。”
孟涵往温暖的被窝里躲了躲,把被子一蒙,假装天还没亮。
那人轻声笑了笑,轻轻地拉开杯子,顺了顺孟涵的长发,“今天做了你爱吃的虾仁羹,再不起来的话可是要被阿鸩吃光啦。”
听到了喜欢的食物,孟涵的意识终于清醒了一点点,迷迷糊糊地掀开被子。
“快去洗漱,大家都在等着你吃早饭呢。”
孟涵终于把自己拾掇妥当的时候,大家果然已经在餐厅里坐好了。
酆都大帝乐呵呵地坐在餐桌一头,向孟涵招招手:“小孟儿快来吃饭了。”
印宁跟阿鸩正在抢一块红烧肉,忙里偷闲朝着孟涵喊了一句:“阿涵快来!这只死鸟要把这一盘子肉都吃光啦!”
傅岳面无表情,眼疾手快地夹走盘子里最后一块肉。
孟涵看着这一幕,突然有些恍惚。
“在想什么?快来。”
一只手温柔地拉起孟涵的手腕,将她带到案边,然后细心地为她盛了一碗虾仁羹。
孟涵顺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看上去,手腕收进用银线细细绣着修竹的袖子里,往上是硬朗的下颌轮廓,微笑的嘴唇,乌黑柔软的、被束在玉冠里的长发,最后是——那一双点漆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