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衍遂沉默不语。
张宗就道:「当初赵家提出的条件之一就是要陆家与长沙王联姻,我们自然要应允。如今形势变化,断不能因为一个女子而影响整个家族。」
张慎行此时已经醒悟过来,作为张家的长子,他将来要担起整个张家的责任,怎么能说出如此幼稚的话呢,无怪不论陆丞相还是父亲都更重视许衍,此时便涨红了脸,赶紧掩饰道:「那我们不如干脆与邓家撕破脸,将太子拉下马,推胶东王上去!那样,相府可就是后族了,我们张家也是皇亲!只要将薛大儒与内宫隔开,胶东王又懂什么,将来皇上百年之后,还不是什么都要听我们的!」
大家便都将目光转向陆相,见他重新合上了眼睛,正陷入了沉思,遂个个屏声静气,只待丞相决断。
良久,陆相睁开眼睛,缓缓地摇了摇头,「眼下邓家的实力还是超过我们,如果冒冒然与赵家决裂,我们可能两面受敌,如果邓家和赵家一同对付我们,非但不能成功,我们恐怕就要无立身之地了。」
许衍便劝道:「此时谋取太子之位,其实正是因为邓家与赵家早势成水火,他们不会结成同盟,而且如果我们推胶东王上位,于邓家虽不若现在的太子,但总比长沙王要好;于赵家亦是同理,虽然比不了长沙王,但亦好过邓家的外甥。是以,眼下正借着太子失德,长沙王也有许多不是,将立身端正,才学出众的胶东王推上去,胜算不小。」
张慎行先前听了许衍的主张十分兴奋,似乎胶东王就要登上大位,然后他竟能手握天下大权一般,但听了丞相之语又才重新冷静下来,细想了想,就问:「许主薄之谋,有几成胜算?」
眼下的形势对胶东王的确极为有利,但让许衍说出几分胜算,却实在太难,毕竟做为一个凡人,哪里能将世上之事都算得到呢?就像在那个平静的秋日里,自己邀了素波到月湖边临水赏桂,结果却是他们劳燕分飞了。
怎么又想到了素波?许衍赶紧收回了心神,「任何事情,哪怕有九成九的胜算,但依旧会有不成的可能,反之,仅有半成的胜算,亦可能成功。胶东王如今的确有夺嫡之望,我们只要尽力扶持,已尽人谋,至于成败,只能在于天意。」
既然如此,张慎行便反对许衍的提议,「的确太冒险了些,我们两家现在都已经位列三公九卿,富贵已极,万一因此败落,得不偿失。」
张宗亦赞同丞相,「我们不如依旧维持现在局面,继续赵家联盟,毕竟现在邓家失去青州之后,实力可能已经不如赵家了。至于胶东王府,我们本就是至亲,血缘总是断不掉的。」
许衍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不能再劝了。如果再劝下去,张家人一定以为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主薄,所以才不害怕失去一切。而陆相倒不至于如此狭隘,但他本就不是遇到大事时能够勇于承担的性子,先前静妃之事便是如此,原本一直占据上风的陆家因此被邓家这样的后来者占居了上锋。
还真是可惜,许衍一直觉得青州兵败邓家失势之时,正是胶东王取太子而代之的绝佳机会。这个时机稍纵即逝,将来又不知会在何时了。
许衍能发现的时机,胶东王自然也观察到了,他装傻隐忍了这么多年,从宫里挣脱出来,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局面,最擅长的就是抓住机会。
此时胶东王正端坐于文澜阁正殿,不动如松,但其实他根本没有看进案上书中的任何一个字,他在等待消息。
留福终于回来了,「王爷,陆相下朝时与张宗同行,接着许衍和张慎行也都告了假去了相府。相府里我们的人传信来说他们在密室里谈了一个时辰左右,张家父子与许衍便一同出来了,张家父子回府了,许衍却并没有直接回许宅,而是又去了金水河旁。」
许衍不过是文澜阁里一个小小的主薄,但是胶东王知道他早已经是丞相的心腹,参与许大多事秘事,因此对他一向十分关注,即使在人手很紧张的时候也专门派人盯着他,现在可用的人多了,他对许衍的整个行踪几乎了如指掌。
金水河是贯穿京城的水流,自西北进入,东南流出,皇宫、皇子府第以及高门大户家中的活水皆自金水河引入,就比如文澜阁后面的月湖和小河都与金水河相通。许衍常去的地方是城西北那一带,人烟较少,也很荒僻,他每每心里不痛快时就喜欢去那里,一直坐到快宵禁时才回家,也不理陈氏的质问直接到书房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