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霖回过神,忙把面前的书堆一码,好像要给汤碗留出一片空地,马上又反应过来总不能把碗放到床上,只好讪讪地翻下床来,解释一句:“累了,都想睡了。”
“睡会儿吧,这都下午六点多了,你也没睡午觉。”他妈温情地絮叨着。他接碗,突然盯住母亲,看她脸上,还没有多少岁月的痕迹,是养尊处优的女人,是健康的女人。他想起很早之前看过的,那个白发苍苍的脸色怪异的妇人——那个人是可怕的呵!自己的母亲是这样,算是好命,可世上竟也还有另一样的母亲,被迫地被子女埋怨着,可也无济于事。
“就睡。”他喝汤,汤已经放到温温热热的状态,是精心拾掇的。母亲很能干——他想到姑娘说过的话“我是不能干的,可要是遇着喜欢的人,我会试着去做,尽力去做,只要他肯教我的话。”他不觉地把自己就想成了那个人,并且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肯呢。
“我还是睡一会儿吧。”他抽了张纸巾擦嘴,然后将母亲支出去,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留了一下,问他:“之前听说你郑叔叔病了是吧?”他点点头,他没跟他们说起。
“郑家丫头跟我们提了一提,说你垫了钱,你怎么也不跟我和你爸说一声?!”禹霖以为她要生气,可是没有,她补上说:“搞得我和你爸当时懵的很,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这又不是什么坏事,你该跟我俩说一说,那丫头一直以来我们看着长大的,又漂亮又规矩,她还硬要还这钱,本来也不多,我跟你爸就没接了,你也别叫她还了,她家好像是单亲是吧?”禹霖生硬地点点头。
“对啊,还什么,你跟她也是一起长大的,”禹霖妈妈皱着眉头说:“你郑叔叔只怕还要住一段时间,还得花钱,你不能再不懂事啊。”禹霖突然觉得有点儿想笑,他可叫郑燮还什么钱呢?本来就没打算让她知道的——鬼知道她是怎么察觉到的。
“你睡吧睡吧,也别睡太久了,晚上还要睡的。”
禹霖看她母亲端着空碗把卧室的门合上,嘴里还余着绿豆的清气,他重重坐到床上,如释重负。
天该要黑了吧?也许就在这一两个时辰。不知道那个懂事而坚韧的孩子,现在是不是梦呓在她父亲的床边?
番外章节3
盛夏的河风带着让人愉快的爽意,风扇扇出的风是搅热的空气,空调吹得人直发昏,远远赶不上自然风的惬意——晚上乘凉的人不少,现在人大多没有几十年前的闲适与耐心,不会费大力气从楼里搬下来什么藤椅,不过已经有机灵的人代办了——滨河的步道上傍晚一望是一片片的塑料躺椅,专供那些又懒又闲的人休憩,但这些人往往还要把自己凸显得很忙碌似的,他们会自带麻将、牌,几个人聚到一起,也忘了来吹河风的本心;再有的,一支又一支抽着香烟,袅袅上升的烟气融入薰风里,把一切搞得乌烟瘴气。
于是,在触目可见的商业与无休无止的娱乐中,世界依旧忍气吞声地运转着,心里苦笑并且诅咒:总有一天叫你们好看……
河滨上站了一个年轻男人,他身后不远处是一片嘈杂,他却很安静,目光一直没从平静的河面上移开,要是有人肯留意一下他的话,一定会怀疑:他要么是个聋哑人,要么是想跳河,要么就是个想要跳河的聋哑人。不过才没有人愿意看他一眼呢!大家玩得可高兴,谁耐烦管不相干的人。好在他也并不是什么轻生的,只是心情有些沉重,而且因为一种选择十分痛苦,一时无法顾及外在的世界。
两个钟头以前,天还是大亮着,蝉聒得人受不住。他就在现在所站的位置和另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生碰面。那人约他出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们还在不知道多少地方见过面,讨论过相同的话题,话题都是关于一个女生,一个与他们都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女孩子。
禹霖在灯色里的脸有些抽搐,他想起来很久很久以前自己的热心,毫无任何想法地帮这个好兄弟,他总是没有把“义气”这个词向他说出来,但禹霖知道,从这个小时玩伴的亮晶晶的眼里很轻易地就能看出感激,那个人只是不喜欢把心绪讲给人听、不习惯把想法挂在嘴边罢了。
自己曾经是那样热切地希望两个好朋友能够坦诚地面对羞于启齿的情感,自己就像一个傻乎乎的天真的月老一样在二人中间盘旋,是什么时候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