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真正为他心动的呢……或许就是那日步入书房,微微屈膝行礼时,他负手立于房内字画前,转身回眸望向我的那一刻。
我当时第一感觉是他很高,深色的衣衫加上修长笔挺的身材,更加重了他身上那种无形的威压与震慑力。可同时我又觉得,长那么大从没见过如此斯文俊秀、书卷气息如此浓郁之人,但他那出众而沉静的书卷气里,却又带着种凛然不容冒犯的冰冷刚毅。就如同一柄上好的宝剑,收藏在精致的架子上展示时,人们第一反应必是赞叹它的漂亮精锐,可它实际却是钢铁铸就,是杀人的利器。
我记得他那时看了我一会儿,可能也就极短的时间,自己却痴迷似的呆愣了好一阵,直到父亲叫我跟人家打招呼,才突然回过神来。
父亲对我的反应不是很满意,那时大概很是疑惑自己养了这么些年、宝贝了这么些年的小女儿,怎么像是脑子有问题一样,于是含糊地说了两句寒暄话,就想找借口让我下去,还使劲给我使眼色。
却不想那年轻的公子突然直接问我道:“叫什么名字?”
他是用惯了这种居高临下的、随意而审视的语气问候人的,要是如今我见他问这话,一定不会有任何奇怪之处。不说君王天生养成的不怒自威的气势,女人之于他,或许跟我养只小猫小狗,又或是见到某件漂亮的丝绸珠宝而提起兴趣挑拣一下,没有太大分别。
然而当年的我,显然从没见过一个如此年轻的男子用这样笃定的语气与我说话,甚至略显轻慢,心里顿时有种说不上来的抵触情绪,以往在客人面前总是进退得当的我,思考片刻后,居然笑了笑,很不合规矩地主动道:“公子,小女子只是王府庶人女眷,女子闺名论理不可向外人透露,而且除却姓氏,女子之名鄙贱卑微,不值一提。公子要问我姓名……若公子先报上自身名讳,小女子便将名讳告知公子。”
其实他要知道我名字,只需问父亲即可,父亲自不用他问便会忙不迭报上我姓名外加狠狠训斥我一顿。可惜我这一番话说出来,父亲早就惊得呆在当场,忘记了言语。
可我眼前的年轻公子却并不见惊讶,他只是微微眯眼看着我,极淡地笑了一声,然后低沉道:“我叫明霄。”
父亲来回地看着他和我,仿佛不敢相信眼前一切是真的。
我没太注意父亲的反应。在那人轻轻一笑时,在他用低沉的言语说出自己的名字时,我脑袋里就是一阵恍惚。他如此有求必应地回答,让我顿时忘记了自己本来准备说什么。
“敢问姑娘闺名?”见我没有反应,他又问了一句。
那声音清晰而沉静,仿佛一块卵石落入幽幽深潭,每个字都好像直直落在我心上。
我忽然低下头,看着别处道:“菀……菀儿。”
不中用啊不中用,我居然将自己的名字说得那么轻,真当自己贱名不足挂齿?
我怀疑当时我的音量,说不准只有我自己能听见。
而且一得批准——我都不记得那句“你先下去休息”究竟是父亲说的还是他说的——我就很不争气地溜了。
更失败的是——
直到最后,我也没搞明白这到底是不是一场父亲刻意安排的“相亲”。
如果真的是,那也太随意和粗糙了点吧?何况不管当日回去之后还是接下来的一连多日,父亲并未和我透露过任何事,也未有任何叮嘱或表示。府中所有人该干活的干活,该享乐的享乐,没有人和我说起过只言片语。
可若说不是……父亲会特意让我去面见一位年轻男子,然后没什么吩咐又叫我回去?不可能,父亲又不是老糊涂。
不论事实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都决定不再去深究。我的母妃是出身平民的妾侍,我也是一介庶女,父亲关注我的时候很少。他能想到为我挑选一位合适的夫婿,想来并不是常有的机会。
这位公子,论家世,连父亲也对其礼数有加,身世背景一定不会差;论学识,那日初见时虽只是个小小游戏,却在转瞬之间轻易胜过浸淫多年的小女子我,才思敏捷可见一斑;论外貌……这一条,长眼睛的人都不会有任何异议。
既然方方面面十分优秀,而且……我也不讨厌,那着实是件难得的事。我决定,主动抓住这机会,决不能让好东西白白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