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鸢眼前有些恍然,景帝时,从来没有一个皇子可以象他那样,被父皇顶在肩上,在金殿里来回奔跑。
景帝还边跑边喊:「朕的鸢儿飞啰,飞啰,飞高高啰!」
那时萧鸢稚嫩的笑声,欢畅的可以掀翻金殿上的琉璃瓦。景帝就为了爱子的笑声,不惜天子之尊,不惧五旬的年纪,驮着爱子来回奔跑,直到汗流浃背。
懿德皇后的病容中也难得的透出一丝红晕,一边忧心皇帝的身体,一边又掩不住笑。见母后实在着了急,在金阶下一直微笑的太子萧辰昱,才会过去把顽皮的萧鸢接下来。
可是这般美好的岁月,在萧鸢八岁时便戛然而止。懿德皇后薨逝,死于血热症。先皇后去世的头两年,景帝还与爱子相互抚慰着失爱之痛。
但是后来,景帝却犹如变了一个人。不仅在百官面前痛斥萧鸢,甚至在后宫中,也开始冷淡疏远,甚至嫌恶。对太子,景帝则耳提面命的教导,日日亲近,给予了储君最大的荣耀和扶助。
再后来,景帝给萧鸢匆匆赐下一门亲事后,就将他逐出晟京,圈禁在封地中。
萧鸢常常会想,先帝是为了太子的储位、大晟的稳定才打压他这个皇嫡子的吗?
可是论贤德,论学问,太子殿下的风仪在大晟无人能及,朝中追随者甚众。除非太子死去,否则不论是他萧鸢还是那些皇庶子,都无法将他的尊荣撼动半分。
可如今,连他也病了!那个曾经的太子殿下,如今的元帝。
继位后,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建树,就生病了。日日消磨在病榻上,甚至不曾有过子嗣。
坊间传闻,因为新帝好色,床笫间助情之物用得太多,所以才断了后嗣。尽管所有的传闻都得到了朝堂上的暗臣和探子的证实,萧鸢仍然无法想象那个曾经光风霁月、情志高远的皇兄,是怎样在病榻上好色的。
唏嘘之余,萧鸢常想,母后的薨逝还可以说是生老病死,那父皇呢,皇兄呢?为什么一个个都如同中了邪一般,十年,萧鸢也不曾弄明白。
每每听到当今元帝沉屙已深,子嗣无着,萧鸢都心绪纠结。
他怜他,又恨他,恨他在父皇逐他出京时,选择沉默。恨他在父皇驾崩时,不肯让他回去奔丧。
九年了,他也不曾,哪怕是一次,召他回京祭拜。
…
沉郁间,小桃进来说,姜太医与杜先生已经有了计较。
萧鸢忙起身去了外间,杜衡已经出去,姜太医独自立在案前等候。
「可是已有良方?」萧鸢疾步过去问道。
姜太医字斟句酌的说道:「回王爷王,方子是有了,却也算不得极好的良方。贵人的病是新症旧疾齐发,老夫以为,当先治旧疾,再医新症。贵人体寒,不但要治还须将养,不藉此除了旧根,日后定然麻烦无数。只是…」
「只是什么?」萧鸢急道。
「只是如此,病好得却慢了,贵人要受些熬煎。」姜太医徐徐说道:「但是若能依老夫所想,这般且治且养,可固本培元,于贵人日后的身子强健大有益处。」
萧鸢问道:「不知需多少时日。」
姜太医笑道:「人之五行也归于自然,熬过了今冬,明年春暖之时,贵人自然大好。」
萧鸢见他说得信心满满,放心了不少。释然笑道:「姜太医说得甚有道理,想是先前旧疾未愈时,就因不曾推敲病症,一味行虎狼之补,才误了病的。此番,必依太医所言,且治且养,断了根去才好。」
姜太医复点头笑道:「正是,只需将这药好生吃了,十日中病情无反复,就该无大碍了。平日里烦劳杜先生多多照看,老夫每隔半月,来请一次脉。」
两人一路谈论着些调养之法,走到廊下,姜太医又说道:「贵人之症起于忧思过甚,这心病却是药石所不及,王爷还须寻法子开解。」
萧鸢点头,姜太医又眼神一聚,说道:「另有一桩也极要紧!贵人病愈之前,切不可行房中之礼。」
萧鸢闻言不由抬眼,姜太医正色道:「贵人体质寒弱,血不归心。若妄行房中之事,损了阴鸷,恐日后子嗣艰难。」
萧鸢听得仔细,姜太医自然也知道点到为止,径直微笑着告辞去了。
待萧鸢回去时,初苒竟然已经醒来,小桃与茜儿正在喂药。可是初苒双眼迷离,神思涣散,药泼洒了半盏,也没喂进去几口。萧鸢忙去榻上搂了初苒,撑开颌骨,小桃才将药尽数喂完。初苒脱力,又沉沉地睡了过去。萧鸢将她揽在怀中,直到把她身子暖得温热,才起身自到外间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