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此种种,都是后话。
且再说这新年。人人都过得开怀喜悦,对来年充满憧憬冀望,唯独雪阳宫里,冷如冰窖一般。
据说,惠妃如今得了个怪毛病,见不得任何人脸上有一点笑影儿,更听不得笑声。但凡教她瞧见、听见有人嬉笑,她必要上天入地的发作一通,没有宁嬷嬷安抚必然不能罢手。所以雪阳宫里的宫女、太监,即使是除夕也都绷紧了脸,一个个做出面瘫的样子,既不敢笑,也不敢太哭丧着脸,更不敢说笑话儿,生怕惠妃什么时候就隔墙听见。
只有宁嬷嬷知道,惠妃这是受了「召幸」一事的打击,总觉旁人都在看她的笑话。宁嬷嬷如今已渐年老,严冬里更觉身子大不如前,见惠妃这幅样子,哪有不心疼的。再三思虑,宁嬷嬷决定乘着新年,诸人心中防线都最松懈之时动作一二,也好替自家娘娘扳回一局。
大年初二一早,阖宫上下昨个儿都玩闹了整日,今日少有人早起。
四下里冷清、宁静,只有朝宫中最东北角去的一条石子路上,小禄子独自歪歪斜斜的躇躇而行。昨夜刚下了雪,小禄子走过之处都留下一串串深深浅浅地脚印。
隐在暗处的两人相视皱眉,都觉棘手。宁嬷嬷要得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意外」,可不是狼藉一片能供璃妃调查、追溯的犯案现场。须知雪中的痕迹最难清理,他们想要将小禄子的死伪造成意外,同时还要清理掉所有的人为痕迹,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最关键时间不富余。
二人正在这厢犹豫,那里小禄子已经停在一块山石之下,满脸猥亵的嬉笑,身子贴在山石上某处轻叩着唤道:「宣采女,哦不!宣娘娘,亲亲小芷儿,我来啦~」
「呼~」一扇半人高的暗门忽然洞开,黑暗里探出一截彩袖,一把将小禄子抓了进去。
小禄子猝不及防磕着了头,躬身捂脸哀道:「哎呦,我的心肝儿,你这可是要谋杀亲夫?才几日呢,你就急成这样…」
见了这幅光景,下头任谁也能猜出八九分来。这里四下无人,小禄子声音虽小,但那一声「宣采女」二人可是听得真真儿的。还有这里的暗门密室,着实让两人震惊,皆在心下庆幸方才没有贸然动手。既然如今出了这样的状况,当务之急,还是速速回去禀报了宁嬷嬷才好。
宁嬷嬷闻言,如听西洋景儿一般。
难道说宣采女破了身子,竟是与小禄子假凤虚凰所致?在宫中这些年,可从没听说过小禄子还有这样的癖好,他是一直跟在皇上身边的人,装胡涂常有,真胡涂万万不可能!言行谨慎他算头一个,莫非这是圈套?
两暗卫明里的身份也是下院的粗使太监,对宫中事多少有些知晓。此时看宁嬷嬷起疑,他们更觉蹊跷,难道是他们的行踪已然泄露,尤不自知?
于是二人便向宁嬷嬷提议道:「奴才们刚才回来的快,那山石的密室里要真是宣充媛,此时人决计不在含凉殿里。若能到含凉殿去一探究竟,就可知小禄子是不是给奴才们下了套儿。」
「只是——如今含凉殿也是戒备森严,奴才们进去一趟费时费力,就怕会误了嬷嬷的正事。」
宁嬷嬷点头,她也正是如此作想。
那山石内的秘密实在诱人,若真是小禄子与宣充媛暗度陈仓,绝对可以让璃妃灰头土脸。但是再好的诱饵,宁嬷嬷也不会以身犯险,要想求证,她大可以亲往含凉殿查看即可,只要说是领了惠妃旨意前去恭喜充媛们晋封便好。她虽是嬷嬷,但是跟随惠妃多年,在宫中颇有地位,不是万不得已,才刚刚晋封充媛的宣、张二人决计不敢对她避而不见,授人以口实。
第187章命丧含凉
沉吟片刻,宁嬷嬷只觉事不宜迟。当下决定两头都不误,一边安排此二人以粗使太监的身份再去山石密室里查看,借机佯装撞破。另一边,则亲自领上一个小丫头,朝郑宜华的含凉殿走去。
郑宜华的含凉殿,现在虽然已是个热闹去处,但终究是前朝冷宫,位置偏僻。
宁嬷嬷一路行来都是苍苔小路,加上昨夜又下了雪无人打扫,更显湿滑。宁嬷嬷心急如焚,求证这事儿必得她亲自出面才好探明,当下也顾不得埋怨天冷地滑,一路疾行,雪屐踩得石子路咯咯作响。
同行的小丫头却已不行了,下半截子早就冻得麻木,只因素来惧怕嬷嬷,才咬牙紧跟。忽然不知怎地,只觉脚踝猛地吃痛,脚下一个趔趄,便连人带伞的扑摔出去,待七手八脚的勉强爬起,已成泥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