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嬷嬷气不打一处,沉声斥道:「没用的小蹄子,一个个都是专坏事的人,还不及老身这把老骨头。」
眼见前头含凉殿已不甚远,路也走了大半,断没有再回头的道理。想想只得丢下这小丫头,独自前去。
含凉殿僻静幽雅,古木围抱,九曲八折的石径两旁都是树荫遮天。若放了夏日,还真真是个避暑的上佳去处,可现下正是数九寒天,两边的雪树交迭压下,每拐过一弯,前面便犹如冰洞雪府一般,与世隔绝。
口鼻之中呼出的团团白气,愈发显得虚无缥缈,宁嬷嬷觉得自己的气喘声都清晰可辨。后心的微汗骤然变得冰凉,那是人本能的警觉,宁嬷嬷惊惶的转身,欲夺路而逃,但一切已迟。几近凝结的空气中忽然一缕清音破空,一线金光霎时闪过,「扑」地没入宁嬷嬷后心,宁嬷嬷如被点中穴道一般,僵立在石径上,再难踏出一步。
所谓行差踏错,通常都在一念之间。
下一刻,石径上凌空窜出一条黑影,踏雪无痕地飞掠过来,将宁嬷嬷臃肿的身子拔地而起扛在肩上,又几个纵跃,便没入石径旁的密林之中转瞬不见。
一切都安静的好似什么也没发生,只剩雪中小路上戛然而止的脚印诉说着诡异。
这时,前头含凉殿的偏门里嘻嘻哈哈出来一群内侍仆役,手中拿的皆是扫帚雪铲。管事太监一声招呼,大家就四散开来,扫雪开路。唯独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悄悄远离众人,独自上了石径,寻到脚印处,便开始认真的清扫。不一会儿,一条光洁无痕的石子小路,便一点点儿在他身后延展开来。
不远处,明渠旁的小树林里。
高大的黑衣太监正跪叩在地,小禄子拿帕子捂了口鼻,微微俯身仔细辨认横搁在石凳上的尸身。那尸身头发花白,身子臃肿,正是刚刚遭了伏击的宁嬷嬷。
「死了么?」小禄子一脸厌嫌。
「死了。」沙砾般的声音干净利落,并不似寻常太监那般尖细。
「决计看不出死因么?」小禄子求证无误,便扭身避去一旁。
「回公公话,她中的是奴才的独门暗器『金羽针』,已直接没入心脉,体表不会留下伤痕。」跪着的黑衣太监顿了顿又道:「若要究查,必须将此人心脏挖出,切碎淘尽,才可寻到奴才的寸毫金针。」
「啊呸~」小禄子一趔身子,恶心道:「…行了行了,丢进明渠里吧。如今也已经破冰了,不到晚间的功夫应该就可以冲到雪阳宫里去了。」
小禄子忽然坏笑:「嘿嘿,她惠妃不是快疯了么,这番惊吓过后,不知道会不会真疯。哼!想要小爷的命,爷的命可是皇上的,你们也配取么?仍下去!」
「是!」黑衣太监一抄手便轻松将宁嬷嬷的尸身托起,大步行至水边。他先将尸身的头部浸没水中,大掌运凝真气催动,在尸身心口一阵按压。只见水中咕咕冒泡,一会儿,宁嬷嬷便灌饱了水,如淹死的一般无二,黑衣太监这才将尸身抛入渠中。
小禄子看得稀罕,眉头飞扬,上下打量这黑衣太监一番道:「殷仁那老东西可真是会挑人,你竟还有这等手段,叫什么名字?」
这黑衣太监,正是坏了阳根,与宣、张二女假凤虚凰的暗卫。刀头舔血的事他做了多年,何尝不知与后宫嫔御做下那等猥亵之事后,便是离死不远?无奈之下,他特意向小禄子主动接了这件差事,以求生机。小禄子心里想得则是一事不烦二主,待这暗卫除掉宁嬷嬷之后,再将其一并灭口,岂不一了百了。孰料今日这暗卫露了几手,倒真让他刮目相看,不禁动了收纳之心。
「奴才叫…」
小禄子这厢心头畅快,一挥手道:「行了,不拘你从前叫什么,日后改了吧。就从小爷的辈儿,叫高喜!今后跟在小爷身边,好好儿替小爷办事。」
「奴才遵命!」
小禄子小眼一转,挑了嘴角,伸手在怀中掏摸半晌,神神秘秘递上一物道:「今次你事情办得好,这是小爷赏你的,算做见面礼。这可是内库里淘出来的好玩意儿,换了旁人,小爷还舍不得给呢。」
高喜很识眼色,忙伸手接跪了攥在手心中,并不窥看。
小禄子也敛了嬉笑,遥望着宁嬷嬷的尸身载沉载浮,过了桥下的暗闸朝雪阳宫方向飘去,啐了一口道:「小爷给你玩儿声东击西,你还偏要小爷两头都得手,害得小爷整日里两边跑。」
就在方才,高喜来之前,小禄子已收到信儿,说宫北山石密室那边宁嬷嬷果真也派了人过去,如今已被拘住,留下了活口——皇上可是要真凭实据的。也多得宁嬷嬷贪心,把大好人证仍进他布下的陷阱里,不用他再费心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