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八日,皇上服药几度呕吐,阿苒坐在龙榻前候到天明。」
「七月九日,皇上夜入偎绿阁,捧了玉容华的画像摩挲追思,阿苒就在案侧。皇上还燃了随身的净香,祈望玉容华魂魄得以安宁…」
清泠的声音如流泉,点滴入心头。元帝猛得转身,眸底满是不可置信,审视着眼前的初苒。
需知宣元九年七月七,正是顾玉姌死后第七日!因玉姌是在岷山地宫死于非命,连尸首都无法寻回,入土为安。是以此后半月中,元帝总觉得玉姌的魂魄又回到宫中常伴在他左右。这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知温暖而无害,加上元帝对玉姌诸多愧疚,是以,「玉姌」这样的「眷恋不舍」在彼时竟让元帝觉得是种安慰。
再后来,大约十来日,「玉姌」不再出现,元帝只当她已重入轮回,便将这段秘事封存在心底,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唯一的一次提及,是让乐熠去岷山祭奠时,提到过玉姌魂魄难安。至于现在初苒口中所说的这些细节,连元帝自己当时都曾怀疑是否是因为忧思过甚而产生的错觉,乐熠自然更无从得知。
尤其是那晚去玉姌生前的住处偎绿阁,他只带了高福前往,且高福是在门外等候,他对着玉姌的画像燃香祭悼,连高福也是不知道的,初苒又是从何得知!再者,当时他就觉玉姌魂魄盘桓身侧,难道说…
元帝此时心中的震动已无言形喻。
初苒却渐渐安心,她方才所说的正是她来到这异世,魂游大晟宫时的所见,如今看元帝的摸样应当是还记得当初的事,那她便无须再担心元帝不肯相信她的来历了。
「七月十日,百乌爆发的瘟疫侵入了大晟边城,皇上忧心忡忡,深夜仍在苦思良策,阿苒记得那晚皇上看得最多的就是『北方诸国疆域图』。」
「七月十三日,皇上歇在紫宸殿,看得却是《神鬼异志》,阿苒那时就想,其实阿苒在皇上身边,皇上是有感觉的,对么?」
「七月十七日,阿苒几近魂消魄散,到紫宸殿来辞行,皇上立在西窗之下,可是在等阿苒…」
「你,你是…玉姌!」元帝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容颜,脚下却挪不动半分,怪不得初苒千里嫁来大晟,自己第一眼见她时就把她错认了玉姌,那小脸的形容轮廓确实如出一辙,只是初苒性情大不同于玉姌,面容又鲜妍明媚,才让人生出判若两人之感。
初苒轻轻摇头:「不,我是于初苒,一抹来自异世的生魂,重生在玉姌身上罢了。」
「可玉姌她分明已然…朕离开之时,她早已断了气息,又怎么会好端端地…」元帝满腹困惑。
「是佛莲。」初苒眼波流动,注视着元帝温声道:「其实佛莲就在地宫之中,玉姌死后血引滴入下层触发了佛莲,在佛莲的护养之下,玉姌不仅治好了伤,从前的痼疾也一并被佛莲治愈,就是阿苒现在这副摸样。」
元帝薄唇微颤,不知该是惊还是叹。
「可惜,佛莲触发之时,玉姌已然死去多时,魂魄飞散不见,所以佛莲才将阿苒的生魂摄来这异世助玉姌重生。」初苒徐徐讲述,将自己如何从地宫脱困,巧遇乐熠,拜师南下,病倒吴家镇,得静慈庵师太收留,最后遇到懿王萧鸢的事一一道来。
待元帝听到初苒说,离开雍都是她自己悄悄逃离时,不禁疑惑:「朕记得阿苒说过,确与五皇弟有过一段情谊,何以又要离开?」
初苒微微一笑道:「在阿苒从前的世界里,夫妻都如鸳鸟,只能一双人白头相守一生,若是当中有人背板了婚姻的盟约,或者二人不再相爱,可以正大光明的和离,而后重新选择伴侣。我们哪里还也有句老话,『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懿王对阿苒是活命之恩,王爷与王妃伉俪情深,已育有三子,阿苒从未想过要横亘其中坏他人姻缘。阿苒如是讲,皇上可明白初苒所说的昔日情谊?」
字字清楚,元帝又怎会不懂,冰雪般的眸子渐渐有了热度:「此话当真?」
「时过境迁,阿苒早已放下,离开昌勒城时,阿苒更是对王爷好言相劝。如今,阿苒心中只有一人,也只愿与这人相守到老,再容不下其他。」初苒直望了元帝眸光清透。
手臂骤紧,初苒只觉被一股力量牵引,下一刻便跌入久违温暖的怀中。元帝按了初苒的后脑,微凉的吻印在初苒柔唇之上,瞬间爆发的热度消融了坚冰,元帝满心满脑都是初苒所说的「相守一生」。不管是玉姌还是初苒,有什么重要;是生魂重生还是来自异世,又有什么要紧;纵然她曾对懿王生情,那又如何;他要的只是她这颗心,只要她愿一心与他相守白头,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