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妨另择一廷尉,暂掌刑司,也好替皇上分忧。」舜纯寸步不让。
「舜卿当朕就不心急么。御史与廷尉之职皆重于泰山,焉能不择而录,草率任用?但,这与定下眼前的两宗案子相比,孰缓孰急?」
「自然是定下这两宗案子更紧急些!」宋恒道挺身而出,他早与元帝同在一条船上。皇上有意拖延御史和廷尉的人选择录,对他正有利。此时不开口,更待何时?
「皇上的龙体才刚有些起色,来汤泉本就是要静心调养。如今文武百官半数都在此,中书令、刑司刀笔吏皆在御前,一同议定了这案子,有何不妥?」
「我等日日都说为皇上分忧,怎么到了正当口,却能推诿呢。」宋恒道说罢,便斜睨着舜纯。
宋党以宋恒道马首是瞻,自然附和一片。
元帝微微一笑,心下宽慰:「宋卿有此心意,朕心甚慰!」
高福闻言,立时手一挥。几名内侍便在御台前安下数张几案,小禄子领着大小太监抱着许多卷宗置于案上。随驾的中书令及司案的刀笔吏便都坐到案前,开始整理。好在都是平日做熟的事情,倒也顺手。
舜纯不禁皱眉,长公主一时也不明就里。难道皇帝真的就这么把案定了?王左干的案子也打算就此放弃了么。
宋恒道虽也有些困惑,但并不着急。王左干就算被定为贪墨受贿,也不是重罪。想翻长公主定下的案,那是徒劳,只要不要让王左干走了前御史陈子章的老路就好。
皇上身子虽然不好,头脑却从未胡涂过。自己能想到的,皇上未尝就不会想到。宋恒道深信元帝今日这一番异常的动作,必定是有下文的。
四下里静悄悄地,几位重臣交头接耳,中书令已然拟定了几份决议,交众臣议定。
跪在正中的张元固,紧张的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布满血丝的眼睛慌乱地转动。他最熟悉这样的场面,且不论,能不能查实他强抢民女、草菅人命,单说藐视先皇那一条,就已然是死罪。看皇上的架势,分明就是要定罪了。
他前几日还是高高在上的御史大人,满朝文武谁不忌惮他三分。可现在为什么他却跪在他们面前,成了阶下囚?接下来,便是要签字画押,伏罪问斩么…
为什么舜阳王、长公主没有替他辩驳一句?!
「不——」张元固不顾一切的嘶喊出来,一种从未有过癫狂在胸中翻涌冲撞,激得他近乎崩溃:「臣不服!皇上,臣乃当朝御史,不经会审,仅凭廷尉署一面之词就定下臣数桩重罪,皇上您如何向天下交待。王左干!他自己尚且是待罪之身,他定的案子怎能作数。如此判决,微臣不服,天下不服…」
「天下不服?」元帝不禁仰天大笑,眸光如刃:「张元固,朕今日才知道什么叫做厚颜无耻!」
第046章先声夺人
「你,你…」元帝站起身来,怒极反笑,竟似不知该如何斥责才解心头只恨,一味笑道:「你说,你接着说,朕倒是要听听,你有何说辞?」
犹如在沙漠中看到水,犹如暗无天日的牢中开了一扇窗。张元固扑跪在地上,步步前挪,猩红的眼里俱是生的渴望:「皇上,臣那时年轻,只当描红画翠的事是才子风流,荒唐了些。但是藐视君父,草菅人命,臣真的不敢啊!」
「你当真不曾在国丧期间,做过荒唐事?」
「微臣不敢,微臣身负皇恩,受国家俸禄,这些年来克勤职守,从不敢有半点懈怠。」
「卿任御史多年来,也确实廉洁奉公,做了不少事情。」元帝侧头思索着,缓缓道:「这些,朕都是知道的。」
张元固听罢,肮脏的脸上露出憨实地痴笑,连连点头。
元帝的身子缓缓前倾,紧紧地注视着那双愈渐混沌的眼,声音困惑:「那为何,廷尉要指控张卿多项死罪呢?」
张元固似乎也有些迷惑,茫然道:「是啊,为何呢?是因为,是因为微臣弹劾了他贪墨,他心中不悦,便也来攀诬微臣。对,就是这样。」
说罢又是一阵痴笑。
王左干是久经沙场之人,意志极坚。纵然坐了几天牢,形容邋遢,却仍是目光如炬,精神昂然。听到张元固言语间颠三倒四,不禁警觉,侧头去看。
他俩挨得最近,见张元固一部乱蓬蓬的须发之下,现在已是目光迷散、口角流涎,王左干不由震惊。再看向御台上的天颜,心中立时猜到几分。
脑中灵光闪过,王左干挺身言道:「皇上张大人说他冤,微臣如何不冤枉。微臣手下审过多少巨富豪强,金矿银山臣不取,却偏要去贪那乡间妇孺的几两银钱,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微臣也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