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待她欢喜,这日,费嬷嬷就风一样进来,满脸忧虑:「大小姐,听说皇上要册封小姐为端静公主,太后只怕这两日就会收小姐做义女了。」
稍楞之后,白宛脑子「嗡」一下乱作一团。
太后的义女,皇上的义妹,那她岂不是也要管慕容琰叫一声「裕皇叔」,这人伦大防今后还怎么逾越的过去?漫漫回京途中,他衣不解带,亲力亲为,对她悉心照顾,期间多少耳病厮磨,情意缠绵,一次次攥紧她的手,助她闯过鬼门关。
可父亲刚刚殉国,她要守孝三年,裕王的情意,她只能装作不知,好在她年纪还小,还可以等…但是现在,二人若是成了「叔侄」,今后岂非…
何况,深宫里的公主岂是好做的,真要被困在这里,一辈子都要受人安排摆布,她断不能依从。
「嬷嬷!」
刚唤了一声,白宛就想起,每每慕容琰入宫探病,费嬷嬷不知为何,总会异常紧张排斥,当即改了口:「去,去把毓儿找来,我要与他商议。」
「是,奴婢这就去。」
费嬷嬷刚走,后脚,白宛便披了斗篷,步履轻飘,摇摇晃晃赶去太后殿。
她不可以做公主!她要去求太后怜恤,就说自己村野难训,受不得宫中规矩。若皇上圣意难改,就赐她个郡主、县主,这都已是顶了天,她何德何能,能做得了公主,没得白白污了皇家血脉。若是太后不依,她便长跪不起!
气息难济,白宛匆匆赶到后殿,扶着游子喘息未定。
「章太医,你此言当真!」仿似是穆太后的声音。
凉厦里,依旧年轻貌美的穆太后坐在帷幔之后,白发苍苍的章太医立在阶前,一脸难言之色。
「微臣已经尽力了。那刀伤穿腹而过,伤了赤宫,能活下来已是不易,日后想要诞育子嗣,怕是不能了。」
「竟没有转圜余地?宛儿还小,留在哀家这里好生调养几年,或者…」
看着章太医摇头,穆太后不由一滞。
「宛小姐她,现在全是凭了汤药进补才得保命,日后,也不会是个有福寿之人。」
「你是说…」穆太后心惊。
「好生照看,宽心将养,或者能熬些年。」话已至此,也无甚好隐瞒,章太医低了头声音闷闷。
良久的静默,如压在各人心头的大石。
少顷,穆太后有些飘忽的声音似乎带了冷笑:「皇上刚刚还让哀家收了宛儿做义女,或者…可以让她宽怀些。」
「章爱卿,此事就到哀家这里为止,若宛儿的伤病再让第三人知道,你那个乖孙女哀家便赐给宛儿,将来到了阴世里也好多个人伺候。」
…
冷风瑟瑟,天地一霎间变得灰暗。
不能诞育子嗣,也没有多少日子可活,裹紧斗篷,白宛一路踉跄,终是昏死在芷兰院门前。
晚间,待她悠悠醒转,眼前却是白毓稚气慌乱的脸,和费嬷嬷哭红的眼眶。
梗着一口气坐起,白宛直直望着白毓,一脸严厉:「皇上已下旨追谥父亲为『忠武将军』,赐烈侯爵,姐姐也被册封端静公主,从今往后,你便是世子,中兴白家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你要争气,不可再戏耍顽劣,辜负父亲的教导。」
「你莫要怕,姐姐会帮你,旁人有的福荫,姐姐都会一样不差的帮你争来,只要有姐姐一日在,你便不是遗孤…」
白毓跪在榻前受教,泣不成声,费嬷嬷长大了嘴,一脸愕然。
第13章士子纨绔
许是少女的倔强,许是费嬷嬷的抗拒,许是想全心全意扶持弟弟…
白宛从此心冷如铁,除了在太后、皇后跟前,平时鲜有笑容对慕容琰更是避而远之,之后卧病三年,白宛径直将慕容琰拒之门外,连长乐宫的宫门都进不得。
阖宫都道她是刚烈贞静,却不知她早已意冷心灰。
惠帝四年,白宛愈发虚弱。
费嬷嬷告诉她,裕王再次拒婚,千里迢迢去了柔然国为她求药。嬷嬷以为这个消息可以令她再燃希望,不料竟成了催命符。
幸福近在眼前,却不过一场幻花水月,教人连伸手碰一碰的勇气也没有。
几番呕血之后,白宛终是撑不住,生了解脱而去的念头…
何谓有缘无分,没人比她体悟的更透彻。
前世如此,今生亦然。
从前,她是有苦难言,现在,他们一个是大燕国的嫡皇叔,一个是家生子儿奴婢所出的小庶女,中间一样隔了天堑鸿沟,如云泥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