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骑着脚踏车子坐在前面,她坐在后面,书包沉甸甸的背在身上,长长的马尾辫子甩在脑后,他的脚蹬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肥肥大大的校服拉链全都解开,呼啦啦的向后面扬起来,兜头扑在她的脸上,她大声尖叫,他慢慢的松开车把来,慢慢的扬起手臂,她也扬起手来,五指向外伸展,微凉的风从指间拂过去,仿佛是什么有形的东西,可是总是抓不住的。
他们的家乡是在北方,行道木的种类总是很单调,没有教科书上那些花里胡哨的树种,最多的就是白杨树,挺直并且秀颀的树种,在春天里刚刚绽放出第一抹新绿的时候,那一种水嫩的绿,没有办法形容,真的没有办法形容,只是知道走过去的时候,会觉得那满眼的绿意都像是小小的孢子,飞扬在空气里,被每一次呼吸都呼吸到胸膛里,然后慢慢的吐出来,那些绿仿佛是在心里生根发芽,就连心都融融的,似乎是要融化掉。
有的时候也会慢慢的走,他掰一根嫩枝下来,拧成树皮的哨子,递给她,她放在嘴里,吹出长长短短的旋律,细一点的声音很清脆,粗一点的声音会低沉,并不优美,可是每一个音符里都充满跳跃的节奏,听见的都是春天。
她记得那一条路的尽头还有一棵杏树,是山杏的品种,杏子并不好吃,可是春天的时候开起花来,一簇一簇,一团一团,像是小小的锦绣的球,蜜蜂跟蝴蝶飞来飞去,空气中弥漫开一种香气,却又带着微微的清透的苦涩。
她问,“封凌宇,你这一次的语文考试的了多少分?”
他说,“119。”又问,“你呢?”
她得意的笑,“135啊,你考得不如我。”
他也微笑,点头,“是啊,是啊,可是周一还要考数学。”
有时候他们也会懵懵懂懂的思考一下未来,可是未来总是很遥远,又似乎很庞大,庞大的没有尽头,他们看不见,只是想着,好好的学习,好好的考试,然后好好的考上大学,就是最好的了。
清扬一直都记得,记得那条一路上的杨柳绿,记得那一条路上的杏花红,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都固执的认为,那样的粉红色与嫩绿色,是这个世上最最漂亮的颜色,就像是把春天拿着水化开,朗朗润润的调在色盘里,然后用着大写意的笔锋,轻轻的一挥,就洒遍了整个的江山。
是那样明亮的,恣睢的,快意的,可以任意挥洒的美丽。
是那样明亮的,恣睢的,快意的,可以任意挥洒的青春。
可是那样的青春,终于只成了记忆中一张单薄的纸片,色彩还在,美丽依然,可是那些声音,那些味道,那些快乐,连同青春里的那个人,都已经不再了。
永永远远的不再了。
第 6 章
清扬睡得不好,第二天勉强爬起来去上班,素衣却看杂志受了刺激,中午吃饭的时候一直喋喋不休的跟她说一夜情,原来有个什么风尚杂志做了个调查,据说随着个人收入层次和受教育层次的提高,一夜情的比例也在不断的增加,有专家分析原因,说是现代人精神压力大,很容易就感觉到寂寞。
清扬一听见这三个字就头疼,上了紧箍咒一样,一句话都不愿意说,闷着头在那里吃面条,严素衣说,“你说那些女强人也够可怜的,高处不胜寒,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你说爬得那么高干什么。”
清扬叹气,“你操这些闲心做什么,反正咱们一辈子都当不成女强人。”
“危机感啊,”严素衣也叹气,扒了几口米饭,忽然问她,“你还相信不相信爱情?”
清扬想了一想,还是点下头去,“相信。”
素衣叹气,“我本来也相信,可是最近却越来越怀疑,我觉得相信爱情的人挺傻的,也挺笨的,因为那东西太难得,又太不确定——那又不是一件东西,放在那里,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最怕的就是欲说还休,欲拒还迎,像是有着,又像是没有,丝丝缕缕的扯着人的心肝,放不下去,又提不起来,怎么着都是个疼,疼的人没有信心。”
清扬转过脸去,正午的阳光,中央CBD楼群外头就是宽广平整的三环主路,正是这个时间段上,车流如织,人流如蚁,严素衣为自己的发言作了总结,幽幽一叹,“我已经不相信童话了,可是我更加不相信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