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_作者:钟兰(160)

2018-11-22 钟兰

  “阿庆哥,任黎沣出事了……”

  “小五哥你在哪,我需要你……”

  “夏佐哥,帮帮我吧……”

  护士站前,对着电话筒喊得歇斯底里的那个人,一定是个疯子。

  阿庆和小五赶到的时候,音箫绷着的最后一根神经全面溃败,趴在阿庆的怀里痛哭流涕,几度说不出话,抽抽戚戚地一字一顿半天才表达明白,扶住音箫的小五几乎站不住脚。

  “你说什么!你说大哥——你再说一遍!”

  音箫猛地咳嗽几声,摆摆手几乎背过气去,涨得通红的脸已经不需要她再说第二遍。

  “音箫,音箫,你说你去了烟草大厦,那你看见大哥的……吗?”阿庆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音箫拼命摇头,再说不出话。

  “小五,我再去那边看看,你去夜鹰找陈哥仔细问问清楚,音箫你……”

  音箫摆摆手,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半天吐不出几个字来,别管我了。

  阿庆和小五一阵急风刮出病房,音箫如同癌症晚期咳得不能自已,云超接回水赶紧给她递过去,温水一路向下浇灭了肠胃的燥火,咳嗽这才平息下来,音箫几大口灌了满杯。

  “你自己还病着,要控制情绪不能激动,告诉他们又有什么用?”

  “你不懂,你不懂。”

  音箫的嗓音因为大哭过走调得不成样子。

  谁也不愿回忆这两天是怎么过来的,警察局、夜鹰、烟草大厦三点一线规格了整个世界,音箫悲郁成疾病情加重,每天睁眼躺在床上等待消息,如同孤立在海岸的礁石,再怎么眺望,迎来的也只有浪,翻滚的,破碎的浪。

  夏佐接到电话马不停蹄的从无锡赶来上海,动用所有关系去警察局打探情况,小五花整天的时间陪着音箫,小五的妈妈每天准时来送饭,这种年纪的妇人最见不得别人受罪,每每望见那一双枯核桃般干肿的眼睛就忍不住心疼,愈加突兀的骨架,愈加苍白的脸,这个姑娘可怜啊!

  音箫心中愧疚,实在吃不下几口却劳烦人家辛苦奔波,只是大家都很固执,夏佐阿庆固执地每天去搜查消息,小五固执地即使无话可说也要陪在她身边,小五妈妈固执地一日三餐来送饭,易云超固执地一天三趟往医院里跑,音箫固执地忍耐和等待。

  可是所有的努力都石沉大海,任黎沣,再也没有一点消息。

  他消失了。

  谁也不愿意承认任黎沣死了。

  只有许音箫不愿意承认任黎沣死了。

  阿庆满身疲惫说:“音箫,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大哥可能真的……”

  夏佐也难掩悲情:“音箫,谁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小五心疼地看着她说:“音箫,你要保重身体。”

  等到黄昏的时候,音箫逃出了医院,恰好碰上来看她的云超。

  “音箫你出院了?怎么只有一个人?”

  被问话的人却仿佛没看见他似的径直走去,擦肩而过之际被一把抓住手腕,音箫愣愣地回头:“我出去走走。”

  拧开手,兀自离开。

  云超当然迅速跟上,一连问了好几次去哪都被无视掉,只好堪堪闭嘴默默地跟着。

  音箫只是出去走走。

  在华灯初上的大街上,音箫如一只无家可归的幽灵,晃晃荡荡地在人群中穿梭,好几次撞了人也不管不顾继续往前走,云超几度眼见着音箫就要摔倒却又神奇地直直站立,凌波微步也不过如此吧,只是奇怪的很,音箫明明没有喝酒,为何醉到这种地步。

  不看人还是要看车的,在红灯面前缓缓停下的音箫让云超松了一口气,他刚刚已经做好飞奔过去拉人的准备了。

  绿灯亮了,身边的人都匆匆上路,音箫似乎半天才反应过来,鬼幢幢地飘了过去。云超知道她现在不想说话,就始终跟在她相隔一米的位置,这个距离可以在她快要摔倒时快步将她拉起,也可以在车来时飞奔将她推开。

  两人走上海边廊道,人少夜寂,云超越过音箫的头顶看见一轮灿白的月亮。

  夜晚的海水没了白天的勇猛,拍在石岸上也只是匍匐,远处沙滩上有不少小孩子在堆沙,巨大的灯塔发出乳白色的光芒,照在水面上粼粼折浪,再远一点,有几个白白的身子时隐时现,大概是夜游,这样的季节,虽是热潮未退尽,但冷不丁沾点凉水还有些刺肤,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