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等她抬手拨弦,才突然明白了这其中玄机。
她只轻轻拨了一下,立时发现这其中一根琴弦,竟是被人动过了手脚。不知是哪个位置出了问题,弹到某几个音,就有轻微的变动。
宁宛能感到自己的背后沁出汗来,她原是弹了个轻柔曲子,曲意空灵,只这琴弦五根,又哪有什么曲子只用四根的?她知那琴弦有问题,却又不能避过。
她一边弹着曲子,一边试探究竟是哪个地方被做了手脚,那乐音,也因着她的心境,跟着急促起来。
这一段原是表达淙淙流水,此刻弹出来,却有种奔腾气势,既这琴弦有异,宁宛索性也不再按着原曲继续,而是自己即兴顺着那奔腾的气势弹了下去。
恍若空谷瀑布流泻而出,水流倾泻到山石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一波又高过一波去。
而她每每弹到那根弦,就偏巧要拐到一个音上,仿若是原本倾泻的水流当中,突然插入了一块顽石一般。
那顽石似是要抵着流水而上,绝不从半山腰摔下去,它倔强地存在于原本应流畅无比的乐音之中,反倒成了一种异样的和谐。
直待一浪高过一浪,忽然,沉闷的一声,乐声戛然而止,而那水流,则似重重砸在地上,却又无声流了开去。
宁宛的手尚按在琴弦上,她额上也津了密密的汗珠,里边穿的小衣更是尽数湿透。
上首的几位,此刻正紧紧地盯着琴弦,似一定要盯出什么一般。而宁宛缓缓抬手,那琴,仍是刚搬上来时的样子。
还好,还好,没有断。
断弦之琴,向来是不祥之兆。原本这么个宴会上是没什么的,只是若弹琴的是宁宛,又是建德皇后出的主意,难保这不是针对她而来。
毕竟他们曾对燕凌远动过手,如今一计不成仍有一计。若是弦断了,便是她有千万般理由说是有人动了手脚,那也是“死无对证”。若再有什么流言四起,真是再正常不过。
宁宛舒了一口气,从座位上站起来。
“让娘娘见笑了。”
这会,才有从刚刚的曲境里走出来的夫人拍手赞道:“之前真真未曾听闻过县主竟还这般擅琴艺,这曲子着实妙极。竟不知,女子还能弹出这样的曲调来。”
立时如意公主便道:“我们宛儿自然是不一样的,跟着傅大人学习了这么久,若是心性上没些长进,岂不是辜负父皇的栽培之心?”
她说这话时看向了建德皇后,建德皇后只得体笑着,并没什么多余表情。
下面夫人小姐们自然也是跟着称好。旁的不说,便是因为宁宛从二品县主这个封号,她只要不犯什么大错处,弹成什么样都少不得人夸的。
又说到圣上对韵容县主的栽培,这么些年了,众人心里都知,圣上确乎是极看重这个侄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说是给未来的太子又或皇家的世子培养世子妃,可早早又定了英武侯府;要说只培养个侯夫人,却也用不着这么大的功夫。
圣心难测,众人也只好保持个面上过得去也便罢了。
“这一首倒弹得好,本宫瞧着,整个京城的姑娘里,怕也无出其右,不愧是圣上封的县主,可作诸位姑娘们的榜样。”
建德皇后这一通夸赞,让宁宛心下一紧,这不是要将她捧到风口浪尖上去?纵观古今那些少负才名的姑娘,又有哪一个不是在阴谋陷阱里摸爬滚打。
她甚少显露学问,一向只默默做着事,原就是想躲着这些,可建德皇后这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吗?
“娘娘谬赞,韵容不敢。”
“你这一曲弹得好,本宫高兴。华今,着人,赏。”
建德皇后说完,她身旁站着的华嬷嬷赶忙应声去派发赏赐。
宁宛虽并不想受,可毕竟此时在殿内,皇后娘娘就是位分最高的,她不能不应,便只好行礼:“韵容谢娘娘抬爱。”
及至回了座位,她才算暂时能缓过一口气来。宁宛才坐好,抬头便见楚落音正蹙眉看着她,似有疑问一般。
宁宛冲她点点头,便见楚落音轻叹了口气,垂下眼眸。
旁人她不知道,可她竟忘了,楚落音最是通这些,那曲子里的异样,她又怎么听不出来?想来她也明白那琴弦有异了吧。
这边自然是接着击鼓传花,是从宁宛这接着开始。这一回,倒是停到了一个宁宛不甚熟悉,也未曾想到的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