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既这么说了,他们便也不会在京城停留太久了,她只想笑着送二叔一家离开,她不想悲伤。
夜已经深了,经历了一场变故的恒亲王府,如今明面上看起来却是一丝风波也无。
元宁宛抱膝坐在床上,听着外边响了声雷,不一会,便劈里啪啦地下起了雨来。
又一年春天到了,可终归,同往日又多有不同了。
柳萍被移交给了大理寺,不日便会斩首。可她一个人,却未曾动到淳王府丝毫。
恒亲王妃还在屋子里不省人事,祖父已经下令,将她软禁在了她的那处院子里,平日不得出门。
父亲进了宫,至现在也没有回来。
哥哥袭了世子之位,明日兴许就是恒王世子了。
祖父下令分了家,二房、三房、四房,不出五日就会搬出恒亲王府。
一夕之间,好像什么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淳王府加害于她已成事实,而恒亲王妃则是最大的内应。她还未查出当年母亲一事的真相,所有的一切,又都被祖父蛮横地打断了。
祖父,还有皇爷爷,他们到底在等什么?
宁宛拉起被子,躺在床上,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突然有了一丝迷茫。
她被卷入这场局中愈久,反而愈发看不清了。她究竟,是怎样的一颗棋子,又要走到哪一步呢?
第235章 离分(上)
孟春时节,已有柳条抽了浅芽出来,朔京城内有种着花的,都竞相开放,种种颜色倒是赏心悦目。
恒亲王府的院子里,自然也种了各色的花。只是府里近日却是一番忙乱。
除了安竹园,其余的园子俱是打扫屋子收拾院落,近来每日都有进出的马车,将各园子里要带走的东西运往新的宅邸。
不过安竹园倒也不能闲着。因着元启同要往临江去,他又没有续弦,故而日常用物都是秦温宜和宁宛着人收拾的。
三月初五,宫里来了公公读了圣旨,封元方睿为恒王世子,秦温宜为世子妃。
三月初七,元启同拜别至和帝、恒亲王,启程前往临江。
宁宛记得那日是个晴朗天气,她同哥哥们一起到了东城门,送父亲出城。
元启同带了两队人马,有侍卫有家丁,又有装物件的一个马车,自己坐的一个马车,在没什么人的官道上还显得有些突兀。
元启同神色平静地同元方睿和元方棋交代了许多事情。叮嘱元方睿好好辅佐圣上,又叮嘱元方棋好好准备八月的秋闱,这才走到了宁宛面前。
宁宛这才发现,父亲比她印象里老了许多。他虽仍气质卓绝,可眉宇间却又有一股倦怠之气,好像是累了,很累很累。
那时宁宛才有些明白,离开京城,于父亲而言兴许是一件好事。
“宛儿。”好像很久没喊这个名字了,说出来的时候,元启同竟有些异样的陌生。
“父亲。”宁宛微微垂首,她对父亲的感觉甚为复杂。有时会想起他从前在褚州时和蔼可亲的样子,可有时又会想到他当初对待母亲时绝情的样子。这两种感觉互相掺杂,让她在喊出这声“父亲”时,心内微微地抖了一下。
“为父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母亲。”元启同的话音很平静,好像是思虑了许久,终于把所有的事情都想通了。
“为父想了想,觉得终其一生都没法补偿你,更无法补偿你的母亲,所以为父做了这个决定。”
宁宛猛然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做了这个决定?让位世子的决定?
“老侯爷说得对啊。为父的宛儿可堪大用,是皇室之幸。为父不该成为拦在这条路上那个搬不开的石头。”元启同微微笑着,好似伸手想摸摸宁宛的头发,可最终又收了回来。
元方睿看向宁宛,莫说宁宛,连他都不太明白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搬不开的石头”?为什么会有这种说法?
“爹……”不知怎么了,宁宛只觉得心头一阵酸楚。
她已经独自走了很久了,只是这回,她的母亲不在了,连父亲都要离开她身边了。
“为父走了。睿儿、棋儿、宛儿,记住,万事以大周江山百姓为先。至少,对得起自己的心。”
元启同的双眼有些发红,他朝三个孩子笑了笑,没有再犹豫,翻身登上了马车。
官道上扬起的尘土又落了下去,马车也消失在道路的尽头。两边的树林已经快显出充满生机的绿色,至和三十二年,已注定成了很多事情的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