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音_作者:故郡遗骚(3)

2018-11-17 故郡遗骚

  子息暗暗好笑,这灵憩园占地之大,不逊于御花园,大片南国的花卉簇拥宫殿,又凿了如此大的花池,与其说这冷宫的“冷”是被君王冷落的意思,道不如说,更像是君王在供奉它的冷傲。

  子息安静地看着匾额,感觉到一种睥睨一切、绝开尘世的冷。

  棉鹿看着大皇子的背影,不知进是不进。“殿下还去不去了?”

  子息自然没有退缩的意思。“当然要去。宫里的娘娘我都见过,我倒要看看,这冷宫里的娘娘有何不同。”

  棉鹿听着殿下略带俏皮的语气,有点高兴,又有点酸酸的。他想,殿下总归还有寻常孩子爱玩的天性,倒也暂时忘了私闯禁宫的恐惧。

  “跟上”。子息推开了殿门。

  “诶!”棉鹿屁颠屁颠地应道。

  垂睐宫很大,大到失了规矩和尺度,前殿甚至有鎏金的柱子,那是正殿宗庙才有的规格。连棉鹿也看出了端倪,不停地揉着眼睛:“不应该呀!”

  子息掏出萤瓶,探照着前殿。萤火照亮了正中的一幅挂轴。这是一幅古画,背景已淡如飘渺的烟,画中立着一个宫装女子。女子身穿白锦,着叠纱溢彩的长裙,面容已看不清楚,但姿态傲丽,有种普通宫妃所没有的风骨。

  子息定了定神,走进内殿。

  也不知是哪来的的光源,连手中的荧光都被掩住了。细一看,光华暗暗流转之处是一地的宝器。平日置于巍峨大殿的金灯,摆得到处都是,灯罩里的明火燃着异香,使空间微醺迷离。进贡的南珠像小孩的玩具,在光洁的乌砖上滴溜滚着。七彩的宝石拨弄到了角落里,被怠慢得不可思议。

  子息故意踢开一地散落的珠玉,弄出声响,好像在宣告自己的造访。他穿过满目琳琅,径直走进了寝宫。

  棉鹿惊于他家殿下的莽撞,差点吓出声来,还好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他只敢绕过每一颗躺着的贵胄,像小丑一样跳着避开。到长舒一口气时,大皇子却已经走远了。

  子息看见,寝宫的垂帷里侧躺着一个女人。女人伸出手来,挑开了帷帘,另一只手微支着头颅。她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来人。

  子息似乎不关心那女人现在是什么情绪,他握紧拳头,大声说道:“我是当朝大皇子,你是谁?”

  烛火微跳,昏暗的寝宫突然明亮了些。女人用着慵懒的声调:“当朝,又是哪一朝?”

  “那你又属哪一朝?”

  “哪朝都属,又不属任何一朝。”

  子息又问:“你在这多久了?”

  “多久了呢?记不清了……开国多久?”

  “从初元年至今,整千年。”

  烛火耸动,光亮突然染过了头顶,寝宫霎时清明。女子淡淡道:“那我的大皇子啊,你又是因何来寻妾身呢?”

  子息终于看清女人的脸。不如想象中极美,但那双倦怠的眼睛仿佛有意隐压了动物的狡黠,仅此刻的目光流转就足以摄人心魄。

  子息撇开目光,小哼了一声。“我还道藏在这的娘娘有多美,看来不如我母嫔美。”

  女人直起了身子,改撑着下巴,似乎饶有兴味。“那你的母嫔是有多美?”

  “大殷最美的人!” 女人看得出来,眼前这孩子不是骄傲地说出这话,而是想当然的笃定。也许女人太久没有窥探人心,她的瞳孔渐渐清透。仿佛是明火跳动所产生的错觉,刹那间,女人的眼中似闪过万花筒般的异彩。

  女人垂下了眼睑,浓密的睫毛将戏弄的神色掩得柔软又甜蜜。她娇媚一笑:“这大殷最美的女人,却不能给你大殷最好的命途。”这不是问句,而是定言。

  女人还在期待这傲慢的孩子哭泣的样子,然而他淡漠得好像戳中的,是别人的心事。他答道:“是,她没能给我。”

  女人有点失望,但马上被自己胸口的小箭愣住了。不知什么时候,子息张起了一张镶宝的长弓,几乎是毫不犹豫向女人射去。小箭深深扎在女人的心口,她看向子息。小小的孩子,眼神冷利道:“所以,我要你给我。”

  此时,棉鹿已经赶到寝宫。但见一宫装美人坐于华美织物之中,胸口却无比惊悚地插着一支箭!更惊悚的是,大皇子站在女人的榻前,手里正张着御长弓!

  棉鹿被这场景吓着了,赶忙上前想查看女人的伤。女人在这时站了起来,缓缓拔出箭矢,素白的前襟竟滴血不沾!棉鹿捂着张大的嘴,画面诡异得让他不敢再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