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鹿瞟了眼龙榻,见那几名太医正全神贯注地诊断,于是附耳道,“皇子们夜里就要出宫了,此刻都在城门处等待放行,虽神色各异,却也没瞧见有何不妥。”
南音听罢,脸色微微沉了下来,棉鹿自然不知她所想,只是又想起一件事来,复开口,“倒是永安公主,今日突然有早产之相,奴才到太医院请人时,正见着产医们往内宫跑,看来情势不太乐观啊!”
南音猛然睁大眼睛,喃喃自语道,“不会是……”想到这层隐晦,不觉暗自心惊。
“她在哪儿?”
“重华宫。”
正午的阳光最是灼热而沉闷,若偶然有风吹过,兀地带走衣袖中沁出的汗水,就会生出一阵不易察觉的冰凉,叫人心下徒然一抖,好似心慌,却又无从想出缘由。
这也许是宫中极刑,为何总在正午实施的由来,手起刀落,罪人倒是一了百了,可观者无论亲疏与否,都会在这烈日与清风编织的幻觉里,得到切身的悲凉。
而今日,无论是刽子手,还是观刑者,都由南音一人承担。换做任何人,她都不会如此挣扎,可是为什么……偏偏是那两个人的孩子……两个她和子息亏欠最多的人。
世上安得两全法。
而地狱之门,也从不等人。
重华宫中,众人忙得焦头烂额,本来早产并不算特别凶险之事,公主胎位正,产医们又都是经验丰富之人,可不知为何,婴孩就是迟迟不出,好像有一只鬼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拖耗着他的性命。
“什么叫难产?什么叫尽力了!”桑丘一把拽住刚从内室出来的产医,“没用的东西!太医呢?把太医叫来!她若有事,我要你北宫所有人的命!”
产医两手还沾着血,吓得只好哆嗦道,“陛、陛下身体不适,太医们都去往盘龙殿了。” 桑丘愤然甩开那名产医,推开内室的门。室内安静得骇人,牡丹刺绣的屏风隔断了视线,只见两旁立着束手无策的众人,除此之外,没有婴儿的哭声,也没有公主的喘息。
重花的画屏嗅不到一丝芬芳,只有满室的血腥味。桑丘绕过屏风,见到榻中气若游丝的妻子,如沉在湖底沉睡一般。他伸手触上她的脸,汗渍冰凉,停顿,紧接着抱起了她。
“备车,去盘龙殿。”
马车在甬道上奔驰,一刻不敢耽误,桑丘紧拥着公主,心中一遍一遍都是,她不能死,他还没告诉她,自己是谁。
就在他们刚出内宫之际,拉车的马突然一个嘶鸣,马脖仰天,猛然收势,下一秒车身就要一个踉跄,却适时如冻结般稳稳停在了路中。
桑丘赶紧掀开帘幕查看,只见马匹车夫皆被诡异地定住了身影,而前方不远处,一白衣溢彩的女子缓缓走来,轻音穿风而过。
“王爷携王妃是要去哪儿?”
“你是谁?”
“妾身不过新帝的一名宫人。”
“让开,我没工夫耽搁!”
“王爷若是去找太医,那就不必了,太医救不了她,只有我可以。”
桑丘低头望了眼怀中人,又仔细打量起来人,这女子窄袖长裙,并不是太医院的装束,“你既不是医女,我凭什么相信你?”
“不知王爷是否听过,大殷有只护国神狐?”
“你是说,那只与北宫君主缔结世世代代契约的神兽?”桑丘眉头一紧,又道,“听过又如何,那不过是传说。”
女子忽地眸光一闪,霎时瞳中晕开异色的华彩。空气骤然凝结成一股股肉眼可见的气流,从女子身后轻旋而出,堵住了狭窄的甬道。一时间,流风宫墙摩擦声犹如猛兽鸣嚎。
“妾身若说,这并不是传说呢?”
任桑丘这般英豪,也被此情此景震慑一时。良久,才开口探问,“你是……狐神?”
南音一笑,“对。”
“你能救她?”
“自然,”眸光收敛,继而直走到桑丘跟前,伸手抚过娄夙的眼眸,“不过,我只能救她。” “……什么意思?”
“你知道她腹中的孩子是谁么?”南音凝视着桑丘,一字一句道,“今日大射之礼,我的陛下本该得偿夙愿,荣登大宝,可这个孩子,却在誓约的召唤下提前到来了。两帝之争,必有一伤,而我,选择了我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