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们在一旁用银盆接来热水,擦拭着公主的胳膊和小腿,未想到,一块手巾从公主裙间拿出,放到盆里却化成了血红色!
正午时分,大射之礼已结束,盘龙殿中群臣宴饮过后,子息由棉鹿引着进入内殿休憩。刚入殿内,还未走几步,子息便一把抓住棉鹿的手肘,几欲支撑不住。
“陛下!”棉鹿见君王唇色发白,顿时惊慌,“奴才这就去唤太医过来!”要知道他的殿下一向健壮,从未有过如此病态。
子息摆手打住,“不用了,不过有些疲累。”转而又道,“……去把南音唤来吧。”
棉鹿不敢有片刻耽搁,急急赶到垂睐宫,尽管时隔多年,这片宫殿的诡谲之气依旧使人脊背发凉。到迈进内殿中时,更是不敢抬头,隔着重重纱幕向明火摇曳里的身影虚虚探问,“娘娘,陛下有请。”
火光中的身影本有些许颓然的弱弱风姿,却在听到这句话时,兀地一变,霎时袖风卷起重纱,惊现一张瞳色妖异的脸。
“他这时唤我,是出了什么事么?”
“陛下突然身体不适,并不想请太医,只想请娘娘过去,娘娘,快随奴才走吧。”
南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大射之礼上,子息一箭射中传国的灵狐日晷,那日晷是千年前自己被开国初君射伤时停躺的山石所铸造,当年的箭失穿心而过,箭头没入石中,那石头便和自己的精元相通了。至此千年,每朝更迭,新君都要重演大射之礼,于殷氏皇族来说,这不过是种象征新主诞生的仪式,可于南音来说,在这皇庭冷宫半睡半醒的千年里,每每当那一箭再次没入石晷,她便知晓,自己新一轮的守护又开始了。
今日箭入石中,她是有所感的,但却并不明晰,只因典礼上碍于冠上的官家小姐身份,不得与子息靠得太近,于是没入远离主殿的群臣家眷中,遥遥观望。
当时并未多想,只道是子息与自己隔得太远,现在细细想来,实在心惊。那新生成的契约带来的通感,似乎并不来自殿台之上的子息,而是殿台之下的另一人。
南音随棉鹿赶到盘龙内殿时,子息已经倒在榻中,从嘴角到刺着金线的领口,连带身下明黄的软垫,都染上了一道道蜿蜒的血迹!
棉鹿吓得一个踉跄,转身往太医院奔去。南音倾身将子息扶入怀中,轻轻擦拭着他满是虚汗的额头。子息渐渐清醒,声音浮弱道,“南音……南音……”
“不要说话……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不,你不知道,我刚才……坠入了地狱。熊熊烈火,烧遍全身,无尽的黑烟像鬼手一样,将我困得动弹不得。”子息伸手覆住南音的手,他的掌心冰冷得可怕,眼中却是暖的,“是你带我出来的,对么?”
南音当然知道这样的地狱之景,在未入北宫之前,她岁岁年年都在山中燃起地狱之火,求一个烈焰的冬眠,只是那时,心中没有情爱,只知温饱,百兽□□的地狱图景于她又如何?她本就自地狱而来,手中沾满了鲜血。可如今,只此怀中的温热,嘴角的血迹,便叫她惧怕生命的流逝。
原来,地狱竟是这个样子。
“是我把你带入地狱的,就该由我将你带出。”此时,她已全然将这份报应看作自己的罪孽,或许从她涉入人间的那天起,沙漏便一刻不停地滴落。终有一天,她是要回归地狱的。南音已经做好了打算,现在子息稍稍安稳了些,等太医一来,自己便去宫中搜寻那承袭了契约之人,将他抹去。只是亲杀“主君”,亲毁誓约,这人间,想必自己是再也回不来了。
南音抚了抚子息熟睡的脸,方才灌入的精元之力正渐渐起效,可保他至夜性命无忧。大射之礼刚结束,宫门未开,无人出入,当时在场的皇族虽有百十人,想在夜深之前找出“主君”之人,却也并非难事。只是她不明白,最有可能的废太子子元,身上早已无帝王之气,那么,还有谁人可成为新的正统?不过,新君与“主君”在大射之礼上同时出现,必有冲撞,子息身体受了损害,那个“主君”想必也不会太好受。
就在这时,棉鹿携着几名太医赶到,见南音搂着新君,只得大声提醒,“娘……官小姐,太医已到,请避出殿外吧。”
南音恢复了神态,做了个半礼,轻身退出,到与棉鹿擦身而过时,压低问道,“宫中可还有哪位皇子,在典礼之后身体不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