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月色很美_作者:陈衣归(12)

  哪怕她最终的确会变成乞丐,也不会忘记曾经有个人借她一张床,给过她一整夜的温暖。

  他穿的是病号服,瘦得骨骼明朗,呼吸的动作微弱到就像是没有了呼吸。

  ——

  叶卿这一病,病到初四才出院。

  他的新年草草地在医院里过完了。

  过了年关,元宵这一天,也是宁城人的小年。

  按照惯例,院里的孩子们都要去看文工团的演出。

  叶卿醒来的时候,家里已经没有人了。

  静心修养了一段时间之后,身体有所恢复,可是那些药,还是要皱着眉喝下去。

  大夫这次配的药极其难入口,每次到时间点,叶卿苦着脸站在水池边喝药。

  有几次喝完就吐,吐完了还得继续喝,然后刷牙。

  良药苦口,并且腐蚀人的牙床,两排牙齿涩得无法阖上。

  好不容易睡过去一夜,第二天胃里沉甸甸的像装了一袋沙。

  那天夜里下了场大雪。

  一大清早,窗户外面有人窸窸窣窣,像是在爬树。

  叶卿推开窗户,看到白花花的一棵树上,挂着三伯的儿子叶闻祺,他的第五个哥哥。

  “幺儿!”叶闻祺喊了他一声,“这上头有个大柿子,我够不着,你来爬行不?”

  叶卿没有爬过树。

  他抬头望着叶闻祺指着的那颗柿子,眯眼说:“你先下来。”

  傻乎乎的叶闻祺料定叶卿心里有了什么主意,乐呵地下了树。

  叶卿从书柜里拿出小时候玩的弹弓,叶闻祺惊慌地拦他,“别把我柿子打烂了。”

  “不会。”

  一颗石子被射向最高处的枝干,稳稳地撞上一片叶子。叶子上的雪块四散摊开,柿子在枝头晃荡了两下——

  落到院墙之外。

  “嘿呀!”叶闻祺猛拍大腿,“我去拿我去拿!你等着!我拿回来分你一半!”

  叶卿站在雪地里,看着叶闻祺跑远。

  几个文艺班的兵哥哥提着手风琴之类的乐器路过,跟他笑嘻嘻地打招呼。

  “今天部队文艺晚会你来看吗?”

  叶卿说:“我要去看我姐姐。”

  比他年长不了几岁的少年们推出一个队里男孩子,起哄说,“他也要去看你姐!”

  “喂!干嘛你们!”男生局促地往回跑,脸上红彤彤的。

  叶卿的笑容除了礼貌多不出别的意味。

  叶闻祺捏着柿子回来,他也不嫌脏,剥了皮就吃。

  还认真要给叶卿分一半,说:“淬了雪的柿子甜。”

  叶卿说:“甜你就吃多吃点。”

  叶闻祺乐呵地把手里的柿子吃完了。

  望见从那头走过来的大男孩,闻祺挥了挥手,“访先!”

  叶卿抬头,看着那边人昂着硬铮的胸膛走路。

  周访先是家属院里最英俊的男孩,五官模样标致得无可挑剔。

  一张秀气的小脸却镶上一对顽劣的眉目。

  身边人嘴碎,总是把“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句话用在周访先身上。

  他爷爷也四处夸耀自己孙子有出息。

  一夸,这些年过来了,果然长得阳刚又精神。

  周访先过来,平淡之中渗透出微弱的笑意。

  他双手插羽绒服兜里,问叶卿:“晚上去看灯会?”

  “我要看我姐姐。”

  “我那天在医院看见你姐了,叫什么来着?姓严?严什么?”

  “严禾,禾苗的禾。”

  “哦——”周访先轻轻眯眼,“看完去灯会呗,叫上你姐一块儿。”

  叶卿没接话。

  叶闻祺高兴地揽着周访先的肩膀,“成!”

  那天晚上天气挺好。

  最后,叶卿没去文工团。

  他不想看无聊的舞蹈,也不想看灯会。但想来想去,不可能两个同时推掉。

  河岸离得远,周访先骑车。

  叶卿在后座坐下。

  周访先挺腰,让叶卿好牵,“腿别乱蹬啊,给你硌瘸了。”

  “嗯。”

  热闹的长街,街边人海汹涌,火树银花。河里有画船漂流,撞开层层涟漪,送远河灯。

  其实来看一眼就发现,灯会也没什么好玩的。无非就是猜灯谜,放孔明灯,放烟花。

  叶卿伏在大理石栏杆上,看河面闪烁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