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欢郎心想,还好自己及时发现问题根由,必须凭借一己之力救得红娘姐脱离火坑。多好的红娘姐啊,欢郎一想眼眶都红了,她一定是担心自己年幼斗不过那个和尚,不敢把事情说出来,选择独自承受,这样的女子,辜负她还是男人么?
他把事情捋了一遍,决定从那凶僧下手,抓住他的把柄,逼得他知难而退,最好收拾行李跑路,永远离开红娘姐姐。前天他偷偷观察那凶僧在正殿里睡觉,身材肥胖凶悍,深知自己年轻力弱,而且没有其他人帮助,必须靠智取。
这天晚上,小欢郎趁照顾他的丫头熟睡,从床底下摸出一套小沙弥的僧衣——这是他特地搞来的行动服装,扮成寺庙里的小和尚,接近那个凶僧,哪怕被他看见也能借故逃脱。蒙上一块头巾,绑上束腿,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不禁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自豪。
蹑手蹑脚地出了院子,回头看看郑氏的居住的房间,一片黑暗,唯有月光稀疏,寺庙祥和。虚岁十三的少年,油然升起一种任侠的豪气,神采飞扬,脚步都带着力量,毕竟他是要去解救心爱的红娘。
当然,随之而来的紧张让欢郎如厕好几次才摸到东厢后院厨房那边。
这地方他白天踩过点,确定那恶人住在此间,此时临近禅院,心跳加速,居然有点想回头跑掉的冲动,看着院子灯火闪动,黄豆般的红光如同黑夜里幢幢的鬼影,他害怕了。最后在爱情的伟大力量下,小伙子勇敢地往前,向着明亮那方。
卓刀泉今晚又在开荤,做的是“水梭花”,也就是鱼汤。清亮的鱼汤熬成乳白,滋味鲜美,远胜他物,在微寒的夜里,一碗两碗,满足感从肚中升腾,弥漫到四肢百骸。
这时候,路珞瑜应该又去给那对恋奸情热的书生小姐看门去了,他美滋滋地坐在那里烤火,捧着一碗汤读书。
趴在门上的欢郎咽了咽口水。
为了给亡父崔相国守孝,这个十多岁的孩子已经很久没有吃上好吃的,虽然半月前除服,但是在这寺庙里,依旧顿顿素餐简食、小菜清粥。
爱情的力量驱使他忍着饥饿与寒冷,趴在窗户上偷窥里边的人。所谓君子慎独,欢郎刚学完一半的四书,认为夜晚独处时,一定能看到这恶人反常凶恶的一面。
屋子里火光温暖,门上趴着的影子一动不动,卓刀泉看了他几眼,走过去开门,决定让这个小和尚进来分一杯羹。
没想到好心吓到了这个孩子,他一打开门,穿着短褐僧袍的少年惊叫一声,转头就跑,他穿的少,在寒冷的院子里站了许久,手脚僵硬,跌跌撞撞逃走,被堆在院子里的柴绊倒,着实摔了一跤,膝盖磕在一块掉落的瓦片上,痛得眼泪都出来了。
几分钟后,一大一小两个假和尚在厨房里大眼瞪小眼。
“小和尚,跑我这里做什么?”
欢郎丝毫没有身为阶下囚的自觉,爱情让他意志坚定,扭过脸不回答卓刀泉的问题。
卓刀泉以为这可怜孩子饿昏了头来厨房偷东西,不敢进来,不再问他,大勺子舀了一块鱼头装在碗里递给他。
欢郎抿抿嘴,表情倔强,表示不会为这点小恩惠屈服。
卓刀泉劝了半天,讨个没趣,于是自己拿起筷子大快朵颐,对付小孩子他有一套,不能和他置气,自己先表演如何把一碗鱼汤吃出噗滋噗滋的声音,不信他忍得住。
欢郎眼珠瞪得快凸出来,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口中责问:“你怎么……怎么当着外人破戒?”
“啊?”卓刀泉的脸从海碗中抬起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也是假和尚么,叫欢郎是吧?”
欢郎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伪装被他一口道破,心神大震,完全没有了斗智斗勇的心思,不是自己不争气,实在是对手太强大。
“你怎么知道!”
卓刀泉厚颜无耻地笑笑,“我知道啊。”
欢郎充满了挫败感,原来自己的行动早就被他发现了,在这里守株待兔好整以暇等着自己自投罗网呢!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如此缜密的计划会被敌人尽数知晓,向惠明和尚说出了疑惑,坏人杀死好人前不会吝惜解释怎么将自己玩弄于鼓掌之间吧?
卓刀泉轻飘飘的一句话从彻底压倒了这个中二的少年,从内心摧毁了他的全部信念——
“红娘和我说的啊,她说崔莺莺有个幼弟,这几天老是往她们那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