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读书人不会和她有一腿吧。”答话的便淫笑着,“平康坊的妓|女哪个没学问。”
众人又哄笑起来,道,“那些年听她讲经的谁不是图她的小恩小惠?听她讲经还能免费看病抓药,故而百姓都爱去。她要真灵,就保佑金主儿老太君长命百岁啊,说不定老太君还能保她一保。”
“真长命百岁了,得知她的本性,也得气死一遭吧……那骚|娘们儿.”
“可不是——听说那婊砸回到洛阳,还要玩在木兰观这一套。不想当月就被人认了出来。你以为她会羞愤欲绝?没,人过得好好儿的,干脆真做起皮肉生意,迎来送往、好不快活。啧啧,去过的都说,那滋味比她讲经还妙,妙不可言。”
一面说着,便目光如钩的瞟向了云秀。
云秀心中却猛的一动。她午后自洛阳出发,约傍晚时到那小镇上——那小镇正在洛阳之近郊。
只是直觉而已……事实上云秀自己都觉得她是关心则乱,可那一瞬间,她确实想到自己前夜投宿的道观、遇见的那个女冠子。
莫非那女冠子就是……
早先被她忽视了的东西,骤然间便清晰起来。那是绝望,是心灰意冷,是那句“我受够了”。
——在经历前夜之事后,她之所以还能那么明媚、干净的笑出来,难道是因为人之将死,已没什么值得恨恼、畏惧的了。
云秀猛的起身,抓起斗笠便往外去。
店内众人见她要走,有假作善解人意的,“看你们将小道姑吓跑了吧。”有取笑,“小道姑道行果然比老道姑浅,这就受不住了”也有直接起身来拦她的,“别急着走啊,还没问过小道长仙号呢……”“来来来,我们自罚一杯,向小道长赔罪了。”自然也有趁机动手动脚的。
云秀只沉了脸,怒道,“滚开,虫豸!”
已有人羞恼起来,“吹捧你几句,还真当自己是回事了!”便要上前来找云秀的麻烦。
然而只一个晃神,忽有人四下张望着,问道,“咦,那小道姑呢?”
——无人察觉的,那小道姑便已然消失不见,就仿佛未曾出现过一般。
云秀进入空间,便发现令狐十七正站在那株常开不败的桃花树下。
见她回来,面色似有些惊喜,又有些尴尬,却很快就变回以往那种万事不上心的散漫模样,走上前来要同她说话。
云秀却无暇耽搁,只能立刻拒绝,“我有急事,改日再谈吧……”
便开花印,匆匆回到同那女冠子相遇的道观里。
那庭院中草木茂盛,当夜色已浓而月色未明时,便显得有些阴森。为此云秀还特地抓了盏灯出来。
可待出来后,她才察觉到那灯是不必要的。
——院里点着灯,点在草席四角,摇曳欲灭的照着席子上姿态扭曲的人。那模样仿佛依旧在痛苦挣扎着一般,可只需静静看一会儿便知道,她已死去多时了。
第77章 蜡炬成灰(五)
云秀守在那女冠子尸身旁边,心中滋味沉重难辨。
——她在云秀离开之后不久,便穿戴打扮好了,准备自尽。大约是听人说吞金而死不必受什么罪,且能容颜如生不露丑态,便选择了这个死法。
可她显然错了。
吞入腹中的金子令她受尽了折磨,不能求活,却也不能速死。
侍奉她的老妇人听到她的哀嚎声赶来时,她已吐了满襟鲜血,腹疼得整个人都要折起来,扭曲如虫。
老妇人匆匆为她请来大夫,大夫也已回天乏术。去求往昔同她好过的男人好歹来关照一下,那些男人却都惧怕麻烦,一个个躲避不及。
待老妇人回来时,她已蜷缩着没了气息。
她身子硬得厉害,老妇人无法为她舒展开身体,让她能体面的供人凭吊——事实上,也根本就没有人前来凭吊。
左邻右舍亦不愿意前来帮忙。
——倒不知从哪儿冒出些债主来,纷纷拿出些老妇人压根看不懂的凭据来,不由分说的就将内外给洗劫了一番。
老妇人最后勉强翻出一张可用的夏席来给她铺上,权作停灵之处。
却又怕叫院子里野猫损毁了她的尸首,还未来得及去为她置办棺椁。
所幸云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