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穿越女的倒掉_作者:茂林修竹(203)

2018-11-13 茂林修竹

  云秀跪坐在棺木旁,往泥盆中丢了一串纸钱。

  老妇人跪在一旁抹着眼泪,呜呜的哭泣着,断断续续的同云秀说些她昔年的遭遇。

  ——原来这女冠子本出身于耽美书斋,是当地望族的远支,家中富裕体面,可惜子孙不蕃。她一兄二姊俱都早逝。

  她幼时便体弱多病,故而父母格外溺爱她,有求必应。

  然而她自幼便有仙缘,五六岁时便通读佛道经典,立誓日后出家。待到十五六岁时,父母本欲为她说亲,她却为此忧愁成疾。父母不忍心再逼迫她,便为她在南洛修建了这处道观。她在此修行四年后,母亲、父亲相继病逝。父亲去世前,想到她孤苦无依,便写信将她托付给在巩县做官的同年。

  她便去了巩县,谁知却被奸人所害,凄凉归来。

  ……

  老妇人翻来覆去的强调着这女冠子的贞洁和誓愿,不知巩县那些男人们听了,会不会哄堂大笑。

  云秀却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信了没有。

  ——待过了子时便是这一年的中元节了。

  已有生愿自人烟稠密处稀稀落落的渐次升起,便如上元佳节时缓缓飞起的孔明灯,将夜空点缀得梦幻美好一如孩童才会听信的童话。

  这庭院里那些她早年遗留下的心愿,便也自草木间、桌椅下、书卷画轴中……自这道观的边边角角中凝成,渐渐向这停灵之所汇集、凝聚。

  那是她一生所遗留下的心愿——竟然有这么多。

  在它们汇集之前,云秀轻轻点开一个——却是年幼时她家养的狸奴死去,她追问父亲“为什么会死”“都会死吗”,那是一个希望第二日她睡醒后,小狸奴能再度温暖柔软的跳上她的衾被,喵喵叫着唤她起床的心愿。

  再点开一个,却是她生辰时,父母为她斋僧祈福。她换上新衣,得到自己期待已久的礼物。出门去向僧人布施,却见小乞儿瘦骨嶙峋,偷偷藏身僧人中想混一碗斋饭……她制止了家丁,亲自为小乞儿盛了满碗斋饭。同她年纪仿佛的孩子,却市侩卑贱的跪地谢她,祝她富贵长寿……

  ……少年时读书读到“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春风缘隙来,晨霤承檐滴”,忽然间泣下沾襟。因想众生悲苦,何天地之无情也。

  再年长,便读到庄子鼓盆而歌,读到“人且偃然寝于巨室”,读到“指穷於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渐次明悟,却不能舍众生而独乐。

  渐渐便懂得“圣人披褐而怀玉”,懂得目光女誓愿救拔“所有地狱及三恶道诸罪苦众生”。于是出家,愿穷此一生,度天下苦难之人。

  ……

  所有这些愿望,最终凝结成远比云秀在任何人身上所见,更悲悯浓厚的灵气——那是持盈道长此生所修之功德。

  而与之相对,亦凝成了远比云秀在任何人身上所见,更愤怒汹涌的怨气——那是持盈道长此生所受之孽障。

  她将比旁人看清更多的不义,忍受更多的秽物。因她所选,本就是这么一条堪忍十恶而不肯出离的路。

  她得逍遥之真意,却许下了救难之本愿。这是她的修行,亦是她的劫难。

  华阳真人曾告诫于她,可替人还生愿,却不可替人偿遗愿。

  可云秀想,这大概并不是替人偿遗愿。

  持而盈之,不如其己。

  此地死去的,或许本该是另一个她。

  那明的灵气与暗的怨气一分为二。

  云秀便抬手,片刻迟疑后,她轻轻的握住了“怨”。

  恨的记忆于是如斧钺加身,劈开以往未触及的本性和内心,血淋淋的袭来。

  移居巩县之后,持盈一如既往的讲经布道,清闲时便在民间走访。她粗通医术,家中亦有几个祖传的秘方,便拿出来供给有需要的人。

  也许是她经讲得好,也许是她平易且心善,每次讲经都人山人海,许多人跋山涉水的来听。

  木兰观的香火越来越旺盛,以至一香难求的地步。掌管事务的道婆趁机买起符水,向来求见她的人索要贿赂,按纳银多少排次。

  持盈得知后便将道婆调往旁处,令她闭关读经,反省过错。

  这便是她蒙难的开始。

  法泽寺的行寂和尚精通佛法,善于宣讲。

  持盈到来之前,他是巩县众僧之首。持盈到来之后他依旧是,然而听他讲经的人却越来越少。听过他们讲经的人都说,不论道法还是佛法,俱是持盈道长领悟得更精深、宣讲得更玄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