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老人扭头看见秦欢,当他发现进来的不是医生或护士的时候,有过一瞬间的惊异,继而笑着问:“姑娘,你进错房间了吧?”
“没有。”秦欢微笑着把水果刚在桌上,又在他病床边坐下,不知道为什么,秦欢来之前对他的事情感到的是同情,可看到他之后,却是一阵由衷的亲切,哪怕他比秦欢原先想象得还要让人心疼,“欧老师,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你是?”欧老师撑做起来,迟疑地看着秦欢。
秦欢能说什么?说她是法院的书记员,看了他的资料觉得他很可怜,然后拎了两斤水果来表示同情?
不,不能那么说,虽然是好心,虽然是事实,但那样太过刻薄,因为说到底,你不过是在证实自己悲天悯人的同情心罢了。
“我是您的学生啊!我叫秦欢,您不记得我了?”秦欢编着瞎话,但也算是善意的谎言:看到自己曾经的学生在自己生病的时候还能来看自己,大概是所有老师最大的幸福吧!
“秦欢?”欧老师皱了皱眉头,想了想,“是不是05届初中毕业的,初三的时候在我班上的那个秦欢?”
天助秦欢,居然还有这么巧的事儿,欧老师以前还真有个学生就叫秦欢的!
“对啊,您想起来了?”
“不对吧---我记得秦欢不是长这个样子的---”欧老师还是有些犹疑,不过接着又自嘲地笑了笑,“你看看我,还在瞎怀疑。病老头子一个,媳妇儿要跟我离婚,儿女又不来看,突然间有个以前的学生来看自己,欣慰还来不及呢。你现在大学毕业了吧?在哪儿工作呢?”
“政府单位。”秦欢含糊地回答了一句,“欧老师最近身体好些了吗?”
问完秦欢就后悔了:人家身体好不好你自己不会看么?敢情得病的不是你,不知道其中痛苦。
“挺好的。”欧老师并不介意,自己是个病人,却很关心秦欢的境况,“结过婚没有啊?”
“没有,刚毕业,单着呢!奋斗几年再说。”
“大姑娘了,该找个男朋友咯!”欧老师看样子很是乐观,完全没有病人常有的心态,还在开秦欢的玩笑,“你看看我,苦了一辈子,老了老了,到了垂暮之年反而是孤家寡人了。”
这话欧老师是笑着说的,但秦欢却听得一阵心疼:六十多岁的老人,教书育人半辈子,老了却患了重病,前妻早逝,现任妻子要跟他离婚,儿女不闻不问......
都说是人在做天在看,可这也不过是幸运之人骗不幸之人,不幸之人欺骗自己的话罢了。
“您跟严老师---”
话问了一半秦欢又是一阵懊恼和自我谴责:真是管不住嘴,哪有你这样劝导病人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欧老师沉默了一瞬,紧接着又笑道:“你看看,我这么大年纪了,闹了个离婚丑闻还传到学生耳朵里去了,真是没做到为人师表啊!”
“不是的,不是的。”秦欢忙解释,“是我不好,不该提的,而且,这事儿,您也完全没错。”
“错了,错了啊。”欧老师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秦欢,“秦欢,你能听我这个老头子说说话吗?我这些天一个人呆在这儿,最想要的还是有个说话的人。”
“当然可以,我今天来看您,就是怕您孤单,陪你说话来的。”
“年轻真好,可以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情。”看着秦欢的样子,欧老师由衷地说,继而开始了秦欢早已料到的诉苦,“一个月前我被查出来患了尿毒症,然后老严就提出来跟我离婚--”
“恩,这事儿是严老师不对。”秦欢还是知道怎么宽慰人的,顺着他说,让他抱怨出来,心情就会好很多。
“刚开始我也这么想,很不服气,觉得她忘恩负义,可这几天回过头来想想,才发现是自己错了,错的很离谱。她是对的,离婚是正确的选择。”
“恩?”秦欢讶异了,皱了眉头看着欧老师,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是知道的。”欧老师说,“几年前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早晚会有病倒的一天,而一年前我却依然选择了跟老严结婚,实际上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拖累。或者说的更直白一点,是一种自私。或许在我当初跟她结婚的时候,潜意识里就奢望着,在我将来病倒的一天,会有一个人照顾自己,不会让自己寂寞,这种想法很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