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是十分通人性的动物,楸楸对娟娘与茯苓十分友善,对苏世贤则充满戒备。若苏世贤离得陶灼华近些,它便会紧张地拱起身子,还会发出低低的呜呜声。
苏世贤待要拉近与陶灼华的距离,试着拿手去抚这黑狗的鬃毛,却被它嘶嘶露出的雪白牙齿惊扰,赶紧将手拿开。
晓得这只狗本是太子所赠,中间还夹着个苏梓琴,苏世贤满心怨气也不能与只狗过不去,依旧做出幅慈祥的模样,每日寻着机会与陶灼华闲话。
有了小狗做伴,漫漫旅程变得不再那么寂寞。有时候陶灼华也会溺爱地点着楸楸的鼻子,无声地与它对话。
前世瞧着楸楸在水中浮浮沉沉,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太为揪心。如今能有机会善待这弱小的生命,陶灼华倍感珍藏。
苏世贤每日与陶灼华这么不咸不淡地处着,与黄怀礼商量了几回,沿途逢着些名胜古迹,也会稍稍驻足,由着陶灼华欣赏一番。
前世今生,陶灼华走过的虽然是一样的旅程,却因着心情的截然不同而变得大相径庭。此行心有期待,北地风光渐浓,想着与何子岑相见有期,纵然前程依旧漫漫,她的心境也渐趋平和。
不再与苏世贤剑拔弩张,反而偶尔会与他静静地聊聊天。与他永远没有合解的一天,却会因为对瑞安长公主共同的憎恶而有所交集。
陶灼华有时望向苏世贤的目光复杂而深邃,而且颇有可怜可悲之情。
晚来在枫林渡下榻,见四周依山傍水,是处景色秀丽的地方,苏世贤特意寻了驿馆的人来问,晓得枫林渡有些古迹,更因离着渡口不足三里的一片枫林得名。
枫林依山而建,两侧有竹林小道,半山腰有爱晚亭,山顶有倚霞楼,两侧石壁多有前朝文人墨客提碑,是处清静优雅的好去处。
如今他们这一行人来的正是时候,十月间霜雪一打,漫山枫叶如火如荼,再衬着松柏修竹、四季常青之木,正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
苏世贤听说美景尚可,便使人说与黄怀礼,在此地多留一日稍做修整。再命人给陶灼华传话,要她晚间早早安歇,明日一同登山赏枫。
☆、第九十一章 煎熬
登高望远、揽物寄情,黄怀礼乐得应下苏世贤的提议。
他也是正经的科举出身,闻得山上有成片的碑林,也起了仰慕之意,便与苏世贤商议停上一日。他自己带了两名小厮,提前预备了白芨水、刷子、拓包、墨汁等物,想要去拓几篇山上的碑文。
娟娘伴着陶灼华登枫林渡,主仆几个且走且停,脚下伴着楸楸的追逐,眼前赏着深秋璀璨的景致,到也心旷神怡。
眼见路程过半,半山腰的爱晚亭已然在望,陶灼华脚下有几分乏累,娟娘便打发茯苓与菖蒲提前一步去亭间挂上帷帘,再备下茶水吃食。她搀着陶灼华进了亭间,又亲手在整洁的竹凳上铺了座垫,这才请陶灼华坐下。
忍冬自打那日被苏世贤斥责,心间一直有些疙瘩,今日早间闻说陶灼华要登山,懒得陪她受些劳累,只推说自己身体不适,独自留在了驿馆里。
如今余了主仆四个,杂着楸楸的欢快,到更落得清闲自在。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没有忍冬的阴阳怪气,陶灼华几个有说有笑,反而更加热闹。
楸楸未出过远门,在台阶旁的草丛间跑了一路,毕竟才几个月的小狗,精力有些不济,此时正趴在爱晚亭的青砖地上休息,颇有些憨态可掬。
茯苓先替陶灼华打点了攒盒里的点心,才将预备的肉脯取出,又替楸楸预备了一碗清水,楸楸嘴里叼着肉脯,依然舍不得青砖地的舒适,蹭到陶灼华裙边,趴在地上不肯起来。
陶灼华瞧着它大快朵颐,暗忖小东西不知愁为何物,不觉轻轻叹了口气。
如今枫叶开始被霜雪染红,寒风簌簌一吹,从爱晚亭放眼望去,目之所及是千层万层耀眼的红浪,堪比云蒸霞蔚。陶灼华心有所感,不觉触景伤情,低低吟道:“碧云山、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终是离人泪。”
吟到此处,思念万水千山之外的少年,不觉咽了声,默默端起茶杯。
娟娘如今有些习惯了陶灼华的伤怀,只将那句离人泪看做是与家乡和亲人的道别,浑然不晓得陶灼华心间埋有对何子岑最深切的眷恋与思念。
她替陶灼华整了整身上月白遍地金的披风,温柔地揽住她的肩膀,慈爱地说道:“小姐要把心思放宽,咱们大家总归会越来越好。”茯苓与菖蒲齐声应是,暖暖环绕在陶灼华的两侧,笑容真切而又赤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