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唤做阿西的少年,难不成竟会拨动陶灼华的心弦?想起被自己收在抽屉最底端的那两张鹅黄的信笺,“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的字迹犹在,他又不信陶灼华能撇开两世情缘,将目光驻足在旁人身上。
何子岑止不住心间的胡思乱想,瞧着陶灼华轻盈的身影逶迤在九曲竹桥间,就将淡出自己的视线,忽然觉得万分惶恐,他大声唤道:“陶灼华”。
陶灼华转过身来,瞧向沐着一身月华的何子岑。今夕何夕,良辰美景相对,触动多少往事前情。多希望能偎进他温柔的怀抱,细数这几十年的相思,此时却只能眉眼盈盈,翩然笑道:“赵王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你慢些走,小心脚下”,万语千言只能化做一句无关紧要的关心,何子岑微笑着挥手,目送那纤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目光尽头,才怅然转过身来。
长宁宫内德妃娘娘侍候仁寿皇帝换了寝衣,再放下碧色绡金芙蓉帐幔,两人都没有多少睡意。仁寿皇帝将德妃娘娘的素手笼在自己掌间,一直阖着双目消化今日从陶灼华口间听来的大裕往事,依旧觉得匪夷所思。在瑞安与李隆寿之间,他其实已然做了取舍,如今考虑得便是如何在这场结盟中取得最大的利益。
德妃看似安静地偎在帝王身边,眼光描着帐子上散绣的重瓣芍药花,嗅着帝王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气,其实心里颇不舒坦。
与谢贵妃的这场硬仗此时才算真正拉开帷幕,不管谁对谁错,帝王的恩宠依然是最重的砝码,德妃娘娘不能错失。
☆、第三百一十四章 经纬
德妃柔顺地偎向仁寿皇帝身畔,轻轻绕弄着他明黄色的寝衣丝带,柔婉地对仁寿皇帝说道:“陛下,臣妾有件事要求得您的许可。”
因着何子岑的遇刺,仁寿皇帝正是满怀歉疚,更何况放眼后宫,唯有这里是他最能放松的地方。他眼开眼睛温柔地望着德妃,温和地说道:“你说”。
烛光下德妃娘娘的语气越发柔婉,她轻轻笑道:“其实不是什么大事,臣妾一则想着母亲的忌日将近,想去尽些孝心。二则想起鹰嘴涧那一节依旧心间打怵,还想要为儿子求些福泽。所以求得陛下允准,想带着两个儿子去大相国寺上柱香,给母亲的长明灯里再添些灯油。”
离着大相国寺不远是一带梅林,昔年先帝曾在那里修了一座行宫,此时暮秋初冬,那一片绿萼梅虽未绽放,却也别有一番冷寒之意。曲水流斛,芙蓉飞州,郊外行宫确乎与宫内的四角合围大有不同。
揣摩德妃娘娘的真实意思,大约是想从大相国寺再转道行宫住个一两日。记得去年金秋时节,谢贵妃曾有意孤立德妃娘娘身畔的人,拟了一个去丹桂园秋游的名单,笼络的全是自己的亲信,惹得德妃大动干戈,最后不了了之。
今次德妃娘娘旧事重提,想来是受外头宣头候府谋杀何子岑一事的影响,与谢贵妃正式撕破了脸,想要借着京郊行宫一行煞煞谢贵妃的傲气。
素日便喜欢德妃的柔婉与识大体,更兼着这样的慈母柔情不好拒绝,还有谢贵妃如今行事确实不尽如人意,仁寿皇帝思忖了一下便就同意。索性顺水推舟,仁寿皇帝替德妃娘娘提了她言下的未尽之意。
“朕想着你也才刚病愈,不如郊外透透气。带着两个儿子,再约上几位素日素日说得上话的姐妹,从大相国寺进了香回来,便去梅苑行宫住上两日,只嘱咐子岑别耽搁了二十那日阿里木与他儿子入京的大事儿。”
果然帝王心慧敏无限,德妃娘娘正自忐忑如何开口求得行宫暂停的恩典,仁寿皇帝却替她搭了台阶。她就着烛光仰起脸望着仁寿皇帝刚毅中带些深邃的表情,正自心满意足,不觉含笑阖上了眼睛。
既是帝王给了这道恩典,德妃娘娘次日一早起来便开始行动,先约了木昭仪、婉贵嫔等几位素不搬弄事非的好友,又将陶灼华与何子岚也带在身畔,要她们一同欣赏欣赏郊外的秋色。只为有些话想与妹妹说,还命何子岱给清平候府上送了信,约着清平候夫人在大相国寺会合。
初十那日,德妃娘娘素日乘坐的朱漆楠木宝蓝锦帷马车已然预备停当,金水桥畔衣鬓飘香,排起长长的车队。木昭仪她们几个彼此见了礼,便各自登车。陶灼华与何子岚共乘一辆翠幄朱辕的黑漆平顶马车,随在了德妃娘娘的车子后头。
仁寿皇帝下了早朝,特意过来送了德妃一程,嘱咐她早去早归,又特意指了两名太医随队出行,关切地说道:“心悸的毛病虽然见好,却不能再动气。若有什么不舒坦,便使人给朕送信,朕亲去接你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