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着阖宫妃嫔,这是帝王难得的恩宠,却有一多半因为儿子替自己换来。德妃只是柔顺地点着头,十足淑婉端华的模样,与仁寿皇帝依依惜别,命人放下了车帘,全幅仪仗排开,复命车队缓缓出行。
何子岑兄弟拜别仁寿皇帝,二人各领一队护卫,单起车队保护之责,队伍浩浩荡荡往大相国寺出发。
几家欢乐几家愁,叶蓁蓁立在宫中最高处的小孤山顶上,眼瞅着金水桥畔从喧闹归于沉寂,心中百感交集。她斜倚着陶然亭的阑干,任由暮秋的寒风扑面,相像着那华美清贵的少年离自己渐行渐远。
想要痛哭一场,拭了拭眼角却没有多少泪水。原以为父亲殉国给自己带来的是一场烈火烹油的锦绣,岂料想繁华过后,仁寿皇帝早将她这个孤女丢在了脑后。
不用刻意打探便知晓何子岚与陶灼华都随在德妃娘娘身畔,宫中三位豆蔻年华的少女,独独留了自己一个。宫中两泒各分千秋,显然已然经纬分明。
宣平候府谋杀亲王的证据不足,刑部并未给予定罪,德妃娘娘却认定了这个案子跟长春宫脱不开关系。她此番高调出行,一则是向谢贵妃示威,二则跟谢贵妃的党羽划清了界限,连叶蓁蓁之流与长春宫沾边的都被抛开,足见心意之绝。
谢贵妃虽称病不出,李嬷嬷早将外头的风吹草动都报到她的前头。闻听德妃娘娘来了这一出,谢贵妃怒极攻心,反而咯咯笑出声来。
忆及去岁金秋,谢贵妃圣眷正浓,曾想约着众妃嫔丹桂园中赏花,尽数将自己的亲信笼在一起,想要给德妃娘娘个难堪,却因为德妃娘娘的暗中反对而做罢。
想来如花美眷总是空,帝王心海底针,什么曾经沧海、除却巫山的海誓山盟都经不起岁月的消磨。谢贵妃就着李嬷嬷拧来的帕子净了面,从菱花镜间照间自己略显憔悴的容颜,便轻轻一叹。
复用食指从凉透的茶盏中沾了几滴大红袍的茶水,谢贵妃在自己眼圈四周轻轻揉着,吩咐李嬷嬷道:“叫她们煮两个鸡蛋过来,拿银戒子包在帕中,拿来给本宫覆面。这才几日没有睡好,眼下便添了一圈乌青。”
李嬷嬷答应着去时,谢贵妃又唤住她问道:“今早没瞧见蓁蓁,她去了哪里?”
“嘉柔郡主道是这几日寒风凛冽,想去瞧瞧御花园中的梅蕊可曾绽放,顺带着采些秋菊间的露水给娘娘烹茶”。
李嬷嬷小心翼翼地回道,生怕谢贵妃因着叶蓁蓁的不在而迁怒了自己,心里却怪叶蓁蓁好不晓事。明知谢贵妃心情不好,她却带着两个丫头去园子里闲逛。
“这丫头的心越来越大,本宫便是养只雀儿,她也该知道感恩”,谢贵妃鼻端冷冷一哼,继续拿冷茶揉着自己的眼圈。
☆、第三百一十五章 信使
谢贵妃素肌若雪,猩红的蔻丹抚在眼角上便显得格外狰狞。她沉沉吩咐李嬷嬷道:“蓁蓁若是回来,让她过来陪着本宫说话。本宫使人备下好茶,瞧瞧她采了多少露水给本宫烹茶。”
叶蓁蓁自是不晓得谢贵妃这里对自己添了怒意,她意兴阑珊从小孤山下来,进了长春宫里方待回去自己的寝宫,便被李嬷嬷唤住。
李嬷嬷脸上堆着些笑意,却是不达眼底,冲叶蓁蓁浅浅行了个礼,便道:“郡主,贵妃娘娘那里有请。晓得您一大早便去给她采露水,还特意吩咐奴婢准备好茶,这会儿怕是等得有些焦躁了,郡主您随老奴来吧。”
叶蓁蓁身后的绣纨手上捧着只珐琅听雨梅的大肚瓷瓶,里头约莫有小半瓶的露水,已然耗费了两个丫头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却哪里够拿来煮茶。
听得李嬷嬷言中多有责难之意,叶蓁蓁暗忖这老奴仗势欺人,却只做听不出,冲李嬷嬷含笑点头道:“蓁蓁这便去娘娘跟前说话,嬷嬷大约不晓得,才取回的菊蕊水尚需沉淀,哪能立时拿来烹茶?”
便转头吩咐绘绮道:“我先行一步,你回去将咱们前日埋在梨树下的雪水取来,送给贵妃娘娘泡茶。绣纨,你将这瓶子露水澄清了,再封入坛子里埋在树下,可不许糟蹋。
两个丫头答应着各去离去,李嬷嬷瞧着叶蓁蓁脸色不似往日,到像是与谁置气,也不敢再说,便引着她往谢贵妃的寝宫去。
谢贵妃重新理了妆,比早间瞧着气色好些,换了身桃红底子团花对襟宫衣,配了条珍珠白彩绣百蝶穿花的九幅湘裙,此时正恹恹地倚着大迎枕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