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她不同,好的坏的,外界评价从来不能影响他。
所以他可以不带牵挂地朝前走,一步一步,成为他想成为的人。
她羡慕他,羡慕他的无所谓。
她不想消解他的自我保护,可他的的确确刺痛了她。
所以她也竖起高墙,一遍又一遍地,选择逃跑。
段白焰看着她,目光逐渐变得惊愕。
“我从来……”姜竹沥断断续续地说着,眼圈发红,眼泪还在啪嗒啪嗒地掉,“从来没办法对你说这些话。”
学生时代,她永远是成绩最好、最讨老师欢心的那一个。可长大之后,她发现学习能力的优势与天生的家族资本、过人的社交能力比起来,通通不值一提。
她难以启齿,怕他冷笑,嫌她想得太多,嘲笑她幼稚。
所以她只字不提,连逃跑也偷偷的。
“你……”段白焰心里发酸,不知道该说什么,慢慢松开她的下巴。
眼见姜竹沥又要缩回那团毯子,他伸出另一只手,以一种捧花的姿态,将她的脸捧起来。
他嘴唇轻触,吻去她眼角的泪,声音变得很轻:“怎么会。”
怎么会为了这种事去嘲笑她?
如果她希望,他愿意为她改变。
“可你以前……”她小声哽咽,“就总是嘲笑我。”
段白焰心情复杂。
“……对不起。”
其实不需要她强调,他也知道,除去心口不一,他又是一个多卑劣的人。
他从没告诉过她,他真正开始喜欢她,不是因为她对着他笑,也不是因为她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声称要保护他,而是某次家长会开始时,他为了追一个乱跑的篮球,路过器材室背后的偏僻角落,看到她坐在楼梯上,独自一人攥着成绩单,默不作声地痛哭流泪。
背后天空阴翳,他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姜竹沥。
那个十项全优的小班长,那个笑起来好像天晴、仿佛没有烦恼的小女孩,那个家长们口口相传的“别人家孩子”。
竟然也会坐在没有人的角落里,放肆地大哭。
他眼睛一眨不眨,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贪婪地观察她。那是他人生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靠近一个同龄人的痛苦。
他曾经以为,她没有烦恼,她不会哭的。
可是原来,他们竟然是同类。
段白焰快乐极了。
所以那天,他既没有上前安慰,也没有戳穿。
她的痛苦安抚他的神经,他站在那儿听够了,才转过身,愉悦地吹了个口哨。
他没有良心。
他不开心,就想让身边所有人都尝一尝他吃过的苦。哪怕很多年后,他学会了通过文艺作品表达苦难,也仍然极端且不加收敛,像在用一种高级手段,声势浩大地报复社会。
姜竹沥眼中水雾弥漫,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你总是在道歉。”
“嗯。”他低头蹭蹭她的鼻尖,突然感到轻松,“我做错了很多事。”
陈塘说,回避型依恋者最容易吸引到焦虑型依恋的人,因为两个人在人群中对视的第一瞬,就知道彼此是同类。
他现在终于可以解释,他当初那种兴奋到头皮发麻、几近变态的快乐,是来自哪里。
——那是他骨子里长出来的,非常态的,强烈到扭曲的爱与归属感。
“最近才明白,那些事是错误的。”他专注地看着她,“但我一定要告诉你,我没有不喜欢你。”
周进默不作声的爱是爱,他大张旗鼓的爱,也是爱。
她那位老师说得的确没错,性格没有好坏,他们本来可以不改。
可他们遇见了对方,而爱情的生长需要土壤。他们都需要寻求某种自我修正,来让土壤保持酸碱平衡。
“不过有一件事,我的确刚刚才想通。”他捧着她的脸,从眼角吻到脸颊,“我始终无法修正这些错误,是因为这些年,你都不在我身边。”
姜竹沥无辜地睁大眼:“那怎么能怪我……”
“为什么这四年,一点长进都没有……”他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因为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我们任何一方单独努力,都是没有用的。”
这些年来,他自私地焦虑,自私地依附,自私地逼她留下来,却从没想过,要用合适的方法去喜欢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