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穆迷没再招过厨子,一日三餐只叫一个大娘做些寻常菜肴。大娘口重,做菜总喜欢放许多的盐,那三年里,我倒是喝了不少的水。
微微有些许水肿。
我在状元府住了三年,状元府几经改名字,到最后成了丞相府。
有年长的嬷嬷问我,可是丞相大人的侧室?
我绣花的手经不住一抖,刺破了手指头,嬷嬷赶忙拿了药箱来替我包扎,我却是执拗地抓着嬷嬷的手:
“我是穆迷的师妹,我们都是衡无山的弟子。”
“衡无山是什么山?”
对了,从衡无山离开到了帝京,我才发现,这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听说过衡无山,更别说知道衡无山在哪里。
我瞧着被包裹得略有些臃肿的手指头,只能打着哈哈说道:
“南边的一座山,只有六十丈(二百米左右)的高度,并不怎么出名的。”
“哦,那该唤作衡无丘。”
嬷嬷点了点头,收拾好了药箱便离开了屋子,说是要去看看菜地里头的菜长得怎样了。
穆迷并不怎么管府里的下人,那些下人便把花园给除了改成了菜地,养起了家禽,每每黎明时分,正直好梦,便总会被李嬷嬷养的那只不识好歹的公鸡给生生叫醒,我忍了好几次险些亲手去宰了那只没眼力见的鸡,却在新年过后,再未听见这位鸡兄打鸣。
“可巧了,今日难得睡了一个整觉,怎的,那只公鸡也是难得睡了个懒觉吗?到今时竟还不曾打鸣?”
我起了床,穿了一身得体的衣服,并在丫鬟的捯饬下整了一个颇为繁复的发髻,从房间到厅堂的路上我一直思忖着今日会吃些什么,却是在堂上难得看到了还未上早朝的穆迷,二人便一道吃了一顿早饭。
听了我的话之后,穆迷夹了一口脆黄瓜,而后淡淡地说道:
“你跟前放着的酱鸡腿,便就是那只不知好歹的鸡兄身上切下来的。”
说这话时,我已经夹起了鸡腿放入口中,闻言,更是大大地咬了一口,觉得唇齿留香,便道:
“果真是天道好轮回,每日早上扰我清梦,终于是以身偿债,我与鸡兄便也算是两清了。”
穆迷手中的筷子一顿,抬起头瞧了我一眼:
“我瞧着你丰腴了许多。”
“是吗?”
我倒不在意,嘬了嘬手指头,笑着答道:“那该谢过穆迷师兄,府中伙食甚好,叫师妹心宽体胖了许多。”
“我过两日要出趟远门,恐三四月才能回来。”
“去何处?”
“塞北。”
“听闻府中原来的花匠说,塞北的烤全羊甚是好吃,肥中带瘦,肉质油而不腻,堪比玉盘珍馐,穆迷师兄若是方便,回来的时候,可否给我捎带几只?让我也尝一尝这天上人间难得几回品尝的烤全羊?”
闻言,穆迷脸上到不曾有什么表情,只是将筷子放置于桌上,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道:
“宁芷,我是去打仗的。”
“哦。”
我收敛了笑意,讪讪地应道。
穆迷走了有段时日,某日我闲来无事,便躺在凉亭中间,掰着手指头粗粗一算,竟已有了三四月的时间。
当初穆迷走的时候,说要走三个月还是四个月?
我绞尽了脑汁也想不起来,便也作罢,闲步走入了陈嬷嬷种的南瓜地,此时正是南瓜的花期,地上开了遍地的南瓜花,我看着这满眼的黄花,却不知怎么,倒是想起了尚且在衡无山的时候,那开得满山都是,一年四季从不凋零的杜鹃花。
仔细一思量,竟也已经离开衡无山有四年的光景了。
那到该是选个日子,好好地买些稀罕玩意儿,回衡无山好好孝敬孝敬师傅他老人家,还有蘅芜山上的一众师兄弟,也不知如今成了什么模样,那当初到处嚷嚷着要娶我为妻的七师兄,倒是不知可否娶了妻。
若是尚未婚配,我倒是可以勉强与他凑做一对,日日看着那张脸,也不算是吃亏。
只是当时的我却并不知道,余此一生,我竟是再也没了机会回去衡无山。
连带着蘅芜山上的一切人和事,也终究只能停留在四年前的模样,留在我的记忆之中。
穆迷走了四个月零十三天之后,回来了。
却并未回丞相府,而是径直入了皇宫。
八日后穆迷派了人来接我进宫,我才知道,穆迷竟然是先帝的二皇子,赵拓之,他的生母良妃娘娘和母家舅舅,是六年前某乱造反被诛九族的乱臣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