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殿_作者:悬思(153)

2018-11-07 悬思

  我想了想,还是如实答道:“后来长的。”

  她又问道:“你家在哪儿?你爹娘呢?”

  这回,我没如实答,道:“无父无母,无家可归。”

  女道人思忖了一刻,道:“你脸上的斑,我能治好。你愿不愿跟我走,做我的徒弟?”

  我点点头。

  她把腰包装回去,转而拉住我的手。她的手有些硬,但很暖。

  我就这样拜了女道人为师。师父的道号是妙和,在京城的鹤隐观修行。妙和师父说,京城的鹤隐观是显慈太后所建,没有男道人,只有女道人。观中道人分属鹤、隐两派,因此得名。鹤派修习“三阶法”,一年修炼,一年闭关,一年云游,如是往复。隐派则不同,修习“无为法”,只练功不云游,终生不出京城。鹤派精于强身健体、祛病除疾。隐派专注玄门异术、长生不老。妙和师父是鹤派的首席弟子。

  妙和师父说:“云游途中济世医人之事从来不少,但能收到徒弟的时候不多,师徒也如男女,讲究个‘缘’字。”

  我问妙和师父:“‘缘’是什么?”

  妙和师父轻拍我的右脸说:“你若无这斑,便与我无缘了。”

  妙和师父之后的云游,有我一路相随。我问妙和师父,如何治斑。妙和师父说,莫急,要回到观中方能治得。至少,有了妙和师父,我不用再忍饥挨冻。半年后,我才跟着妙和师父来到京城。

  或是因为同皇家的渊源,鹤隐观中常有显贵之家的女眷出入,或来求医问药,或来求仙丹神符,也有人为圆心愿,在观中停留多日的。鹤隐观有间最大的厢房,一直有位女眷住着,光服侍起居就有四个人。

  我问妙和师父:“那厢房里住的是谁家的贵人?”

  妙和师父说:“那里住的不是客人,是隐派的首席弟子妙华师父。”

  我问妙和师父:“为何服侍妙华师父的不是观里的缁衣女道,而是穿锦缎的侍女?”

  妙和师父说:“因为妙华师父是皇后的妹妹,皇后娘娘舍不得亲妹妹受苦,所以送了侍女来照料。”

  我问妙和师父:“既然妙华师父家世显赫,为何不嫁人生子,安享天伦,却当了女道人?”

  妙和师父说:“妙华师父的丈夫姓乔,婚后不久就没了。妙华师父不愿改嫁,一心入道,而且执意修习隐派。家里人见她悲伤,暂且依了,想等她哪天改了主意再做打算。这一等就等了二十年,妙华师父主意没改,道行精进,倒成了首席弟子。”

  原来妙华师父是位伤心人。人也像动物,即使失去伴侣,多半也能觅得新欢,只有少数会像天鹅一样,一旦丧偶,余生孑然。那一瞬,我忽然想起了父亲。

  虽然修行的派别不同,可都是首席弟子,妙和师父同妙华师父的关系很好,经常相约探讨道法。妙和师父会遣我去妙华师父的厢房传话、送物。我从不嫌烦累,只盼有机会能常去,因为我想见一个人。刚开始,我并不知晓他的身份。毕竟是女道人的修行之地,鹤隐观是不让男客入内的,所以,初见他时,我被惊了两次。第一是吃惊鹤隐观中竟有成年男子,还与妙华师父谈笑风生,毫不避嫌。第二是吃惊天下竟有这般英俊倜傥的翩翩公子,头戴金冠,剑眉星目。他看了我一眼,看得我手也颤,腿也抖。虽然戴着纱巾,可我还是怕他看到我的脸。我把头低得不能更低,慌慌张张地说完妙和师父让我传的话,手忙脚乱地跑了出来。我拉住妙华师父的一个侍女,问道:“里面的公子是谁?怎能进到观里来?”侍女笑道:“再大的规矩,遇见这位贵人也得破例。那是皇后娘娘的儿子,太子殿下。”那就是妙华师父的亲外甥了,难怪如此不拘礼。

  “太子殿下”,我按住砰砰直跳的心口,默念道:“等我的脸好了,定让你记住我。”

  妙和师父不愧为鹤派的首席弟子,没骗我,真的治好了我的脸。妙和师父给我配了草药和膏药,草药内服,膏药外敷。一年后,当我揭开最后一副膏药,右脸的黑斑全没了,白嫩得像剥了壳的煮鸡蛋。我对着镜子左摸摸右照照。妙和师父看着我,笑着说:“想不到玉清竟是倾国佳人。”玉清是我的道号,妙和师父取的。修行的人,只有道号,不留姓名。

  我开始暗自打扮起来,不过不敢太过艳丽,怕被妙和师父发现。我故意只穿玄色的道袍,能衬得我的脸色不涂脂粉也好看。一日,我听说太子殿下又来拜访妙华师父,便极力寻了个由头过去。这是我第一次不戴纱巾来妙华师父处,那几个侍女差点儿没认出我。看到我的真面目,连妙华师父都愣住了。太子殿下更是半天回不过神来,直直盯着我,端起茶竟忘了喝,没提防茶水太烫,一下打翻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