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太后的身体略微颤抖了几下,但很快就回复到镇定,不愧是一手将储君拉下马,把儿子扶上位的厉害人物。十年前先帝猝然崩逝,死因蹊跷,而临终时身边除了太子再无他人。虽然没有找到任何太子弑君的证据,但这瓜田李下之嫌迟毓敏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多方角力的结果是改由二皇子迟毓渊继承皇位,迟毓敏当了快二十年的太子,却在最后关头出局。此后,两兄弟日渐疏离。
“为了一只鸟,陛下必须消弭与献侯多年的隔阂。这是我给陛下出的第一道难题。”我向三人宣布。
“柯将军早就算计好了是吗?”蒋太后说,“以此报复陛下的寡恩。”
“陛下并非储君,又是年少登基,朝堂上暗流涌动,换作任何人都难免多惧多疑,我不会因此苛责陛下。”我走近些,轻声说,“太后,有些事不能总搁在那儿视而不见。”
蒋太后的眼神快速闪动,却没有再说什么。
“就算陛下与献侯和好,也只能确认我们不在垓县。京城周边地广人多,一天时间太短,陛下不可能找到我们。”长安公主有些焦躁。
“公主刚才不还说我与陛下为敌没有胜算吗?”我调侃了一句,然后正色说道,“只要陛下有办法进一步缩小范围,搜寻速度就能加快。”
还是杨皇后最先理出了思路:“既然人追不上鹰,那就把人分散到各个方向上去,只盯住所在地的天空,再把所有见着了鹰的地方全标注出来,就能得到鹰飞过的大致轨迹。”
“是个可行的办法,不过,要是鹰飞到云上看不见了怎么办?”我接着问。
“找些耳力灵敏又会学鹰叫的猎户,引那飞禽以叫声相和,就算看不见只要听得见也行。”杨皇后虽然不善,到底不是草包。
“希望陛下也像皇后娘娘一样冷静,这么快就想到办法,就是不知陛下一时上哪儿找这许多人差遣。宫女太监都不能出宫门;非常之时宫中守卫不能擅离;从郊外调军队支援,恐怕没等入城天就黑了。京兆尹辖下的衙役满打满算一百来人,加上陛下在京中的机动卫队有二百人。统共三百人连京城一半的街道都占不满。娘娘可知,两军对垒人数多的打不过速度快的。若是持久战,我当然赢不了陛下;可若是闪击战,陛下铁定赢不了我。”我像在前线作战那样,把局面一一分析出来。
“你忘了京役局还有一千多厢兵分散在城中,几乎已经占据了京中各个方位,若能调动起来,不出一时三刻就能找到你的鹰。”长安公主忽然来了精神,兴奋地嚷道。
岂不知我正等着她提到京役局呢,“京役局当然有本事立功,关键就看田主簿怎么想了。”
听到我的话,杨皇后面露尴尬,低头不语。
田主簿的女儿是迟毓渊的原配妻子。因为拥立迟毓渊的功劳,杨家趁机让原本是侧室的杨氏女儿升为皇后,田氏正妻屈降为妃。表面上是论功行赏,其实是鸠占鹊巢。田妃的父亲不仅没当上国丈,还从三品侍郎贬至五品主簿,分管京役局这个破衙门。
京役局是专管京城厢兵的衙门。京城厢兵都是武艺出众的平民子弟,名义上是皇帝机动卫队的后备军。可谁都知道机动卫队是有前途的好差事,素来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个萝卜都是皇亲勋贵家的公子,根本轮不到厢兵补位。许多厢兵等了三十年,背都驼了,也没补上机动卫队的缺。于是从先帝时起就在京中各处给厢兵们拨了些房子和田地,让他们自己种地或者做小买卖养活自己。京城厢兵说是军队,其实早成了农民和小商贩。京役局主簿就是这些农民和小商贩的头领。一个没有大用的闲差,眼下却派了大用。京役局的厢兵有不少是猎户出身,想找出几个杨皇后说的“耳力灵敏又会学鹰叫的人”并不困难。真正的困难是如何说服田主簿救杨皇后。
我不管杨皇后尴不尴尬,继续说:“如果此事没有时效,京役局早晚得奉命,那田主簿是躲不了的。可现在只有十二个时辰,田主簿完全可以不动声色地拖延时间。做官的都清楚,‘不作为’是一桩很难被治罪的罪,所以他们都会。陛下也无可奈何。”
“田家和杨家的怨结得很深。”杨皇后自嘲地笑笑。
“这件事的关键其实还不在田主簿身上,而在田妃身上。陛下若能劝动田妃出面,田主簿自会鼎力相助。”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