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他的脾气,孙碧茵不敢违逆,只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红着脸,咬着唇,小碎步的奔离花厅。
花厅里安静了下来,霎时,静得可怕,只听得见远处的爆竹声。
俞念洁望着他,见他俊颜僵冷,目光盈满质疑,她心中有数,自知瞒不过他,只得从实以告。
她轻声道:“白辰没有死。”
孰料,这句话,恰恰是湛子宸此生最恐惧的事——
还记得小的时候,他特别喜爱羲王府后院的紫竹林园子,那儿有座荷花池,池后是造景假山,甚是壮丽。
他喜欢拿竹子戏弄池里的鱼儿,看鱼儿吓得四处逃窜,钻进了层层迭迭的荷叶间,他再一一拨开叶子,把躲起来的鱼儿找出。
“子宸,你别戏弄它们。”
听见童稚的声嗓,七岁的湛子宸停下手里的竹棒,转身望向身后的白衫男童。
两张如出一辙的俊秀面孔,相似的身形,唯一的区别,在于两人眉宇之间的那股气质,以及一者喜黑、一者喜白的习惯。
湛子宸眯眼,瞪着自幼便与自己意见相左的弟弟。“谁准你跑来这儿的?这儿是父王赏给我的园子,只有我可以来。”
湛语辰不理睬他的怒目相对,兀自走近池边,望向那一潭清澈池水。
“鱼也是一条生命,它们也会痛的,你这么捉弄它们,日后可会遭报应的。”
望着湛语辰小脸凛然,一派正气,又瞧见他胸前挂着一串精巧的琉璃佛珠,湛子宸忽尔想起前几日,素来信佛的娘亲,找来了楞严寺的高僧替弟弟观面相,高僧还赠了一条佛珠,据说是开国高僧圆寂时留下的佛珠,意义非凡,想来应当便是眼下这串琉璃珠。
妒从心中来,湛子宸眸微眯,扔开了竹棒,猛地冲上前,探手便抓起湛语辰胸前那串琉璃佛珠。
“撕”的一声,颗颗剔透无杂质的佛珠,不堪这突来的外力拉扯,霎时被扯断散落一地;有的珠子当下散进池塘里,沉入荷叶间隙,不见踪影。
湛语辰楞住,好片刻方回过神。“你这是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扯断我的佛珠?”
“我就扯了,你想怎么着?去向娘亲告状吗?还是要上佛寺向你的佛祖告状?怎么,该不会又要说我会遭报应?告诉你,我最大的报应,便是有你这个双生弟弟!”
闻言,湛语辰早慧的面容,掠过一丝黯然。
“滚出我的园子,回你的佛祖面前去念经!”霍地,湛子宸粗暴的推了他一把。
湛语辰一时不防,当即跌坐于地,教泥尘染脏了那一身白衫。
湛子宸冷眼睥睨,分明是童稚的脸孔,眼中却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怨妒。
湛语辰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灰,没多说什么,转身便离开紫竹林。
就在那日午后,湛子宸跳进了池塘,险些溺毙,还是羲王的属下前去寻人,及时救起了湛子宸,方阻止一场憾事发生。
童年往事,历历在目。
湛子宸自个儿也不明白,为何会突然回忆起这段往事,只晓得,那一天他跳进池水里,水是那样的冰凉,冷得他浑身打颤。
他在层层荷叶间穿梭下潜,只为了把遗失的佛珠找齐,可惜,他终究找不着最后一颗。
“王爷?”
察觉湛子宸面色异常铁青,高大身躯似僵住那般不能动弹,俞念洁焦急地上前握住他的手。
好冷!他的手,怎会这么的冷?
俞念洁用双手包握住大掌,反覆搓揉,为他生暖,边柔嗓问道:“王爷?您在想什么?”
闻声,湛子宸的意识才抽离童年旧忆,涣散的双眼,缓缓看清眼前景物。
看着身前那个为他搓暖双手的女子,他眼前忽焉一黑,闪过了另一张女人面孔。
那女人正用着充满憎恨的眼神,恶狠狠地瞪住他,并且扬起了手,朝他的脸重重扇去——
湛子宸猛然一把抓住了俞念洁的双手,捏得甚紧,教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王爷,您捏疼我了。”
湛子宸如梦初醒,俊容一瞬刷白,毫无血色。
他匆匆松开了她的手,仓皇地背过身,一拳重重打在梁柱上。
俞念洁心下大惊,连忙绕到他面前去,拉过他的拳头,仔细端详。
“王爷何苦这般伤害自己的身子?”
“你看见他了,是不?”
听见这声饱含痛苦的沙哑质问,俞念洁微怔,抬眼,对上他狂暴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