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撇首,望向墙上那幅佛陀画像,忽尔心生感慨的喃道:“子宸,倘若当时死在荷花池的是你,你可会像白辰一般借体返魂?又如果,当时死在荷花池的真是你,眼下的你才是借体返魂,被你占了身躯的白辰又该何去何从?这个因果又该从何解起?”
壁上的佛陀不言,唯有慈悲照看人间。
风起,吹过满山头的萧瑟,车声辚辚,行走在往须弥山的山道上。
马车里的氛围甚是沉重,压得俞念洁胸口阵阵闷疼,她抬头望向对座的湛子宸,见他面色铁青,抿紧薄唇,途间不发一语。
“其实我可以自个儿来。”她柔声启嗓。
那身披天青色绣鹤纹大氅的俊朗男人,只是别开了眼,一派不愿同她说话的赌气神貌。
她不禁失笑,“王爷这是在生我的气吗?”
湛子宸阴沉着脸,怒目而视,责问:“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是为了白辰吗?”
她忽然收笑,面色严正,美眸直直凝瞅着他。
他好整以暇的回视。
“王爷,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问。”
“既然你这么想,那就别问了,省得惹我不快。”
“可是我心里憋得难受,而且心疼。”
见她微微一笑,眸光盈盈,满含怜惜,如若花绽,他心口一抽,终是服软。
“你问吧。”
“当年那日在荷花池……”
“够了!”他厉声喝斥,目光一瞬冻结,森寒慑人。“不许在我面前提起那件事!”
她静默片刻,道:“王爷不愿提起那件事,是出于昔日的恐惧,抑或是出于多年来的愧对?”
闻言,他当下暴怒斥道:“愧对?何来愧对之有?湛语辰占了我身躯十多年,他阴魂不散的跟着我,夺走属于我的一切,我为何要愧对他?!”
“王爷可曾想过,当初湛语辰若是没有溺毙,今日继承羲王府的人,恐怕就不是王爷。”
他一脸嘲讽,反问:“你的意思是,因为他死了,我才能捡个便宜,当了现成的王爷?”
她未语,那表情似是默认。
他怒不可抑,俊颜扯开一抹狞笑,道:“你怎么就没想过,湛语辰他想当这个世子吗?他想继承羲王府吗?他们不_我的意愿,将我拘禁在紫竹林,让湛语辰当了世子,所有人便以为我是那个可怜虫,我是王府最多余的嫡长子,可就没有人想过,兴许湛语辰根本不愿背负这么多!”
她双眸清亮,眼中有束奇异的光彩,似怜,似惜,盯着他良久,良久。
“是因为如此,你才逼自己成了湛子宸吗?”
此言一落,湛子宸震愣。
望入那双澄澈如琉璃的眼瞳,仿佛世间所有尘秽,所有秘密,在那双眼的注视下,全都无所遁形,无所隐藏,他心底竟升起了逃离那双眼的冲动。
她幽幽又问:“他们说,死去的那一个是湛语辰,是真的吗?”
他猛然回神,下颚紧抽,咬牙道:“事实已摆在眼前,你又何须问我!”
“世上之大,无奇不有。我曾听镇上一个来自瑶族的老祭师说过,人刚死之时,魂魄一离开躯体,便有离他最近的生灵欲附其上,倘若真附体成功,便能顶替这具躯体继续活下去。”
他听着,满布阴霾的俊颜,又抹上一层复杂的阴晦。
“那么,我便想,有没有一个可能,当年溺毙于荷花池的孩子,其实不只一个,而是两个,只是其中一抹生灵附在了不属于他的躯体上……”
“俞念洁,你究竟想说什么?”
他一把抓起她的手,将她扯向自己,赤红的双目里,有怒气,有不甘,亦有诉不出的悲哀。
“你想说,其实当年活下来的人根本是湛语辰,至于此刻在你眼前的这个湛子宸,我,才是那个阴魂不散的鬼魂,附在这具躯体里,夺走了本该属于湛语辰的一切,是不?”
她没说话,只是任由他对自己发脾气,宣泄心中的怨与怒。
见她未曾开口反驳,湛子宸的怒气更盛。“你就是不肯相信,当初与你成亲的那个白辰,是个已死之人,你就是不肯接受他已不在人世的事实,是不?”
俞念洁缓缓启唇,字句清晰地吐语:“就连你都不信他已经死透,不是吗?”
他闻言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