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合上病历,说:“明天就能出院。”
银枝注意到央金的表情不是很正常。小小的脸上竟有一股戾气——尤其是看新生儿的时候。
银枝想起前几天晚上,默默往暖炉里加燃料的小女孩,眼睛很亮,像银河里的星子,月亮的破碎倒影。
她让金世安去问问央金的近况。
普布拉姆产后身子虚,一直在调养,自然问不出什么。旦增说,小女孩的情况很好,没什么问题。
最近这个男人一心都扑在小儿子上,银枝信不过他回答。
银枝去问育婴房的汉族护士。该护士告诉她,那个小女孩从来没有看过弟弟,更别提抱他逗他玩。
办理完毕出院手续,他们一行六人,走进一家小面店,打算吃完饭再回牧场。
大概因为过了饭点,小店生意冷清。门面不大,只有两个人。
女老板搓搓手,招呼他们进来,让一个十岁大小的孩童擦两张桌子。
“阿唐,擦干净点哈。”
阿唐应了声,果真一板一眼,擦得十分认真。
三分钟过去了,一章桌子仍没擦完。
最后银枝看不过去了,说:“好了,已经干净了。”
阿唐停下,冲银枝笑笑,又安静地坐在一边,手上拿笔,似乎在写写画画。
银枝偷偷打量这名儿童,小小年纪眉清目秀,三庭五眼长得极好,本应是天生的富贵命。
可惜……
女老板把煮好的面一碗碗端出来,热情招呼:“慢用啊。”
银枝多看了这女人一眼。或许因为是白天,她穿得没有之前见面时的臃肿,她很瘦,腰似乎能被拧断。
银枝戴了墨镜,女人没认出她。
饭桌上,旦增与金世安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你们的最终要去的地方是哪里?”
金世安说:“进藏,到了拉萨再说。”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快了。”
“什么时候要孩子?”
“……管你屁事。”
****
要照顾新生儿,金世安车速不快。普布拉姆抱着孩子坐在副驾驶,央金坐在银枝和旦增中间。
央金全程默默不语。
银枝把她抱起,放在自己膝盖上。
央金总算看她一眼。
银枝说:“你不喜欢弟弟吗?”
央金摇头。
“那为什么,弟弟出生你不高兴?”
央金还是摇头。
银枝不知道她能否听懂,只能放慢语速,用最简单的词汇,告诉她:“弟弟不是故意让妈妈疼的。他只是出生的时候调皮了,犯了一个小错误。你是姐姐,你说,你该怎么做?”
“……”央金不知如何回答。
“谁都会犯错的对不对?原谅弟弟一次吧,好不好?”
央金紧抿唇,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好孩子,听话。”
央金终于缓缓点头,轻声说:“其实,我爱我弟弟。”
*****
几日不见,山还是那些山,草还是那些草。
他们不在的日子,一直由尼仓看家。
银枝感慨:“这狗真有灵性。”
金世安黑着脸抽烟,一脸不赞同。
银枝继续道:“还好我不吃狗肉,不然今晚就喝狗肉汤。”
金世安一愣,笑开花。这不,还是记仇呢么。
弟弟早能睁眼,红红的皮肤上,黑黑的眼珠像两颗大葡萄,非常有灵性。
回家的第二天,旦增迫不及待地请来了当地最有威望的活佛,来给孩子取名字。
活佛年纪不小了,腿脚不便,若不是因为旦增热情邀请,或许根本不会来。
他念经祷告时的声音缥缈悠远,一家人虔诚地接受高增给予的祝福。
活佛了解了这孩子出生的故事,便说这孩子出生时得到贵人帮助,未来一定会幸福平安,生命力像格桑花那么顽强,叫格桑扎西怎么样?
“好名字。好听。”
“谢谢。”
于是,弟弟便有了名字。
格桑扎西。
送走活佛,旦增也从喜悦中回过神来。
银枝和金世安并排坐在后备箱口,看起来倒像在晒太阳。
旦增招呼妻子,普布拉姆出来后,他在她耳边耳语两句。妻子明白地点点头,钻回帐篷,再出来的时候,两只胳膊捧着洁白的哈达。